这时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张小禾，察觉有了这一彻悟之后，苦恼仍然还在那里，一也没有改变地存在着，证明着这彻悟的虚浮。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之中，这苦恼连大河中的一滴也算不上，却是我这个人最痛切最沉重的生命受，这受仅仅只属于我一个人。于是想到，世界是人验中的世界，一个人只能从自己的基去理解世界，这样才有了朋友有了亲人，有了祖国，这样那些渺小的平庸的转瞬即逝的痛苦和幸福才有了意义，这样那些终将化为乌有的事情还是值得去，人间的一切才能够得到说明。关于生命，思索到了极限后，前面再也无路可走，只好回过来面对仅仅属于自己的那些卑微琐屑渺小平庸的现实问题，这才是最富于生命质的真实，虽然这真实是那样无可奈何地卑微琐屑渺小平庸。毕竟一个人还是要现实地生存着，即使他那么透彻地了悟了一切。对他来说，暂时的渺小的意义就是绝对的意义。既然没有可能阻止大限来临，既然时间无可阻挡地要到那一年那一天去，既然对世事无能为力，好好过了这一生就是最值得去思索的问题了。这样想着觉得世界变得简单了，那些宇宙人类的千秋万代的事情，都不是我这个平庸的存在有力量左右的，我所面临的只是属于自己那可怜的事情。这一派大江席卷着时间而去，一切的伤叹喟都是那么弱那么苍白，可人的心灵却无法回避。人总是要回到自我生存的现实，这现实对生命的遥想是一刻薄的否定和嘲笑，正如这遥想对生存的现实也是一刻薄的否定和嘲笑一样。在这否定和嘲笑的对抗中，我意识到了生命意义的神圣和意义的空缺。意识到此生的最后目标只能是活着，更好地活着，心有不甘想挣扎反抗却又徒劳无益，一步步接受了近的现实，逐渐地瓦解了反抗的愿望，心中充满了悲哀。想到这些我心中像遭到什么钝猛烈的一击，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挫。倏而在心的远景中如有一火闪亮，发“叭”的一声轻响，一脉激情游丝般蜿蜒而来，渐渐清晰。我迎着风昂起直，望着前茫茫一片，作了一空的骄傲姿态。

正想着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嘻笑声，却看不见人。我举了望远镜顺着声音搜寻过去，看见一对白人少年男女搂了坐在远的岩石上。我把镜对准他们的脸，看见女孩的长发在风中飘。嘻笑声忽然停了，那少年的手探到女孩的衣服里去。我连忙移开了不再看，去了浅中的植玩。一会儿那边笑声又起，我忍不住又望过去，那男孩正举起一指比划着。我想：“呆不住了。”回到了老人家里。他不在家，门也没锁，想是专门为我留的

己的心，已经开始的事不会就这么完了，有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很多次，可是，以后怎么办呢？第二天上午我独自去了河边，门的时候并不觉得，到了河边才发现河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只看得见沼泽却看不见面。我举起老人给我的望远镜望去，也望不清什么。听见了嘈杂的鸟叫声，像有一大片鸟在什么地方嘻戏，却看不见一只鸟。向天空望去，几只鹰在灰白天幕的背景上悠闲地盘旋。沼泽中许多岩石，我踩着岩石往中间走，终于走到尽，看见了浅浅的，中生长着海带质的生，却都是很小的一棵。我手指了尝尝，咸咸的，离海还有几百公里呢。我又举了望远镜往面望去，看了很久，镜中现黑乎乎的一块什么东西，顺漂下去了。我想，就当是鲸鱼吧，可惜没有。河风拂，四周寂静无人，我坐在岩石上，望着这一条大河。我想象着在人类没有现之前，它就是这个样，风在，在，鲸鱼在。今天唯一不同的是有了观赏的人，这个人就是我。我不能设想大河淌了无尽的岁月是为了我今天的到来。我想象着回到了几万年以前，前也是这一派景象，而我就坐在这块岩石上，俯瞰着人类未来的无尽岁月，无数的历史事变都是那么渺小而意义模糊。又想着再过多少岁月，我们今天就是古代了，那时的人把今天看成是荒蛮的时代。一时似乎连岁月尽的人类终也看得清晰透彻，若观火。心中忽然有了一彻悟，一看小天地万的气度，觉得天下事再大也是小事了。一大的宁静和安祥从什么地方飘来，笼罩了我的心。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理解了佛，理解了那超豁达，那圣洁典雅，那平和洒脱。其义不是普渡众生，它没有那力量；而是传达一面对纷攘世界可能的生存态度，一个人的解脱方式。我于是盘而坐，双手合十，平静地望着河，心中漾起一幸福的崇，渐渐化开扩大。一个人，就像这一派大河中的一滴，有什么可苦恼可忧伤的呢？所有的苦恼和忧伤不过都是渺小的转瞬即逝的东西罢了，又何必到那角尖尖上去寻愁觅恨。这样生命存在的意义也变得暧昧，世事的纷纷扰扰也难以理解了。我到了意识到了时间的喜悦和悲哀，到了世事在历史的瞬间无论怎样轰轰烈烈或凄凄切切，其意义在时间的背景中都将渐渐淡化，以至化到虚空一片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