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电影，就不那么急着回家了。我们散涣地走着，品评着刚刚看过的电影，悠哉游哉走回到小河边上来，那些大帮大伙的男女青年放狼的声息，此时已经远远地动到村庄里去了，河川里已经恢复了夏夜素有的静寂。

在一火柴上，我们着了两支烟。多么奇妙的香味啊！我真舍不得将那令人沉醉的香味吐来，实在比老旱烟未儿又辣又苦的味好过千万倍了。嘴里咂着一支雪白的纸烟卷，昂首从小学校的门里走场，真是自觉神气而又排场，比在嘴里一颗糖有声有得多了。

第一次饥懂的时月。我和他——惠畅，两个一前一后从县城一中毕业的中毕业生，都在疯狂地追求着同一个目标，我们都需要这推心置腹的毫不隐讳的直率的争吵。我们将在这争吵声中，走向生活，走向世界，走向未来的中国文坛，争吵声中也许会诞生并不亚于《静静的顿河》那样的史诗…

白纸盒上印着一艘造形简陋而又画技拙劣的船，此烟牌号叫“航运”售价一角二分钱一包，我递上六分钱去，巧极了，正好可以买到半包。我们每人装下五支，转过去了。

对河的五里镇上，大约一月里演一场电影。这一晚，是五里镇方圆十余里几十个村庄青年们的节日。尽是已经被城里人看腻了的过时的旧片，无论好坏优劣，我们都有耐心看到最后，甚至觉得听一听电影音乐，也是一难得的享受。村里没有通电，收音机见不到一台，神生活的贫乏和质生活的贫乏一样使人到饥辘辘。每当五里镇一月一次的“电影节”到来的时候，我们俩必定不能或缺。

“买烟。”他总是比我更有主见。

“胡万起初是个半文盲，现在是第一作家了，真厉害。”我说。

“买糖还是买烟？”我征徇他的意见。

天傍晚，惠畅到我家来，约我去看电影。

我真想吃糖。我大约有一年多没有尝过糖的那好的滋味了。站在天的电影场上，瞅着银幕上的惊险的反特故事片的画面，手在兜里，嘴里一颗果糖，那该是一多么舒心的享受哇！不过，买烟的主意也不错，我们平时用纸条儿卷旱烟未儿的手艺，在黑暗的电影场上就有诸多不便之了。好！我立即表示赞同，我们俩走到一个卖烟的小摊前了。

“买哪烟呢？”我间。

我们俩脱光衣服，在清凉的河里躺下来，枕着一块光的河石，把全都浸泡在河里。蚊虫无法下，团团飞旋蜇磨在，我们一人抓一把臭蒿，悠悠拂打着蚊。河从膛上过去，下边的沙被掏空了，我就挪一挪位置。星星在蓝天上眨着睛，邃无垠的天际神秘莫测，一缕缕轻纱蝉翼似的云丝在月亮的脸上飘过去，河滩又明亮起来。

“我们比他基础好多了，正牌中毕业。”惠畅说“自学起来更快。”

“‘航运’。”他说，一也不犹豫。

我们涉过浅浅的河，急急赶到五里镇。小学校的门，人攒动，灰尘在明亮的电灯光里浮动，广播在大树杈上播诱惑力极的乐曲。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翻起兜，掏零碎的天蓝和黄的贰分、一分的纸币，数起来，两人的钱，合在一起，真是万幸，竟有二多了，买过两张票，去贰整，竟然还有五六分宽余，我们就盘算该怎样挥霍享受这一笔余款了。

“胡万投过二百次稿，才发表了百把字的一篇通讯。”我钦佩，对于我们俩都

月柔媚，知了和纺织娘在河岸边的杨柳林带里叫成一片。从各个村庄通五里镇的好多条河川土路上，手电的光忽闪明灭，烟的火光瞬息即逝，男孩们的唿哨，女娃娃的尖利响亮的笑声，此呼彼应的愉的嗓门，轻狂放狼的哄闹嬉笑的声狼，充了往日里静谧的河川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