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剥削阶级,而乡村里作为剥削的最主要标志,就是雇工。
“我不怕。”四妹子说“我给人家开工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剥削。”
“既是这话,你先甭着急雇旁人。”老公公把五十块钱接过来“我就收下这钱,免得你再雇旁的人来,日后万一有人追究起来,我说是给儿子帮忙,也留一步退路…”
过了几天,那位解记者又来了,询问鸡场的发展。四妹子却想,记者们消息都很灵通,就探问可不可以雇工和雇工算不算剥削的事。记者似乎还没有获得这个具体问题的权威答案,说得含含糊糊。由此却引出了四妹子给公公婆婆开工资的事,解记者大感兴趣,追根刨底,问得四妹子简直都无法回答了。几天之后,报纸上就有一条显赫的标题——
媳妇给公婆发工资
——中国农村家庭结构的质变
四妹子接到解侃寄来的报纸,看了,看得似懂非懂。她真服了这个耍笔杆子的,一件在自己看来毫不起眼的小事,让他给分析出那么多的意思来,真是了不起!
这年到头,四妹子给两位老人做了一身新衣服,而且买回一台电视机。大年三十晚上,一家老少欢聚一堂,真是“春满乾坤福满门”包完饺子,四妹子就说出了下一年的发展计划,她算了养鸡卖蛋的账,获利虽不少,还是不理想。她要买一台孵化雏鸡的机器,那利润比养鸡强多了,大多了。她说,政府现在宣传鼓励农民搞好家庭副业,好些乡村女人眼见她养鸡得了利,发了财,都眼热手痒了,来年春天的雏鸡无疑会是紧俏货。四妹子说:“这一步棋瞅准了,下手要早,单是忙前这一季,赚上万把块钱不成问题。”
老公公不由得愣愣地盯住了三儿媳妇,心里暗暗佩服。这个陕北女人对明年可能出现的小鸡热销的估计完全对头,趁此机会孵化小鸡是有眼光的。他想热烈地肯定儿媳的这“一步棋”临到开口时,却说成了这种话:“这步棋倒是看准了。我说嘛!要那么多钱做啥?就这三百母鸡,收入的钱够吃够穿够用了,算咧!一下子抓到那么多钱,万一日后政策上有个闪失,钱多反倒成了祸害了…”
“从目下形势看,政府号召农民挣钱发家哩!广播上从早到晚都在说这号话。”建峰插言说“至于日后会不会变卦,怕是神仙也难预料。”他说这话,用的是一种不介入的清高语调,没有明显的倾向性。
“变了卦再说变了卦的打算。现在允许咱挣钱我就要挣。”四妹子毫不动摇“爸吔!你甭怕,万一日后把我当新地主斗争,连累不了你的,你是我雇来的长——工嘛!”
老汉扭过头笑了。
“买下孵化器,就得雇人了。”四妹子说“需要好几个人哩!”
“不敢!”老公公坚决反对“共产党允许农民挣钱,可不准雇长工呀!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你甭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