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女们哄笑起来，玉贤在这笑声中，仿佛自己也从张的窘境里解脱了。

杨老师走开了，随之就在一个长得最丑的婆娘跟前弯下，用同样的气说：“你把这字的一边写丢了，是卖给谁了吗？”

已经有了几个月婚后生活的十八岁的新媳妇吴玉贤，尽刚刚开始会认会写自己的名字，可是分析杨老师的行为和心理，却是细致而又严密的。她又反问自己，人家杨老师那样雅的人，怎么会对她一个笨的乡村女人有意思呢？况且，自己已经结过婚了…蠢想！纯粹是胡猜想。

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决反对买卖包办，这是杨老师在冬学祠堂里讲的话。她长了十八岁，现在才听到这样新鲜的话，先是吃惊，随之就有一懊悔心情。嫁人门，那自古都是父母给女儿办的。临到她知婚姻自主的好政策的时候，已经是康勤娃的媳妇了。要是由自己去选择女婿的话，该多好哇…那她肯定要选择一个比勤娃更灵醒的人。可惜！可惜她已经结婚了，没有这样自由选择的可能了…

相比之下，她的男人勤娃…哎，简直就显得暗淡无光了。结婚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反，也决没有令人惊心动魄。他勤劳，诚实，俭省；可他也显得笨拙，鲁，生；女人听的几句贴的话，他也不会说，…哎，真如俗话说的，人比人，难活人哪！

他对她有意思，玉贤判断，康家村那么多女人去上冬学，他为啥独独送给她一个本本呢？他看她的神跟看别的妇女的神不一样。他帮她写字之后，立即又抓住那个长得最丑的媳妇的手写字，不过是样，打个掩护罢了。

杨老师为啥要用那样的神看她呢？握着她的手帮她写“翻”字的印象是难忘的，似乎手背上至今仍然有余温。唔！昨日后晌，杨老师教完课，要回桑树镇中心小学去，路过她家门，探朝里一望，她正在院的柴禾堆前扯麦秸，准备给公公晚饭。杨老师一笑，在门站住。她想礼让杨老师到屋里坐，却没有说。公公和勤娃不在家，把这样年轻的一个生人叫到屋里，会让左邻右舍的人说什么呢？她看见杨老师站住，断定是有事，就走到门，招呼一声说：“杨老师，你回去呀？”“回呀。”杨老师畅快地应诺一声，在他的手提布兜里翻着，一把拉一个本来，随之瞧瞧左右，就到她的怀里，说：“给你用吧！”她一惊，刚想推辞，杨老师已经转走了。那行动举止，就像他替别人给她捎来一件什么东西，即令旁人看见，也无可置疑。她不敢追上去退还，那样的活，结果可能更糟。她当即转过，抱起柴禾屋去了。应该把本本还给人家，这样不明不白的东西，她怎么能拿到上冬学的祠堂里去写字呢？

肯定和否定都是困难的。她隐隐到这紊

杨老师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随之俯下来，抓住她捉着笔的手，把“翻”字重写了一遍。她的手被一双白晳而柔的手攥着，机械地被动地移动着，那下腭着她耳朵旁边的鬓发，可以嗅着陌生男人的鼻息。

杨老师教认字完毕，就让妇女们自己在本上练习写字，他在摆着课桌间的走里转，给忘了某个字的读音的人个别教读，给把汉字笔划写错了的人纠正错。玉贤怎么也不能把“翻”的“翻”字写到一起，想问问杨老师，却没有开的勇气。一次又一次，杨老师从她边走过去了。

站在外围，默默地听着老师回答女人问长问短的话，笑也尽量不笑声音来。她知，除了自己年纪轻，又是个新媳妇这些原因以外，还有什么迷迷离离的一觉，都限制着她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样畅快地和杨老师说话。

“这个字写错了。”

年轻的杨老师的可形象，闯十八岁的新媳妇吴玉贤的心里来了…

“看见了吗？这一笔不能连在一起！”

她坐在小院里的槐树下，怀里抱着夹板纳鞋底，两只唧唧鸟儿在树枝间追逐，嬉戏。杨老师似乎就站在她的面前，嘤嘤地多情地笑着。他在黑板上写字的潇洒的姿式，说话那样耳中听，中国和外国的事情知得那么多，歌儿唱得好听极了，穿净，态度和蔼，乡村里哪能见到这样雅的年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