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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2)

我的生理机能直至我的神经末梢,都使我再不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并且失去了正常人的创造力。

“是生存?还是毁灭?”我不断重复哈姆雷特的这句话。

大朵大朵的泪,不由自主地涌了我的眶。思难完全混了。一个大的忧伤将我猛地击倒在炕上。灯虽然还亮着,但我前一片漆黑,还飞舞着无数金星。

她见我默不作声,坐起来用红红的泪看了看。也许她看见了我的泪,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一抬手拉灭了电灯。

“上帝、上帝!”尽我不相信冥冥之中有鬼神存在,但还是禁不住呼唤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你把我打翻在地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踏上一只脚?!”

我又一次地想到自杀。既然已经成了“废人”成了“半个人”只能和大青一样地被人驱使,最后在厩里了此残生,苟且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些日,我故去的母亲经常现在我的梦中,她还和照片上一样慈祥、丽,嘴角挂着永恒的微笑。她在一片迷蒙的雾中,若隐若现。而在我急速向她爬过去时,又不见了踪影。醒来,我一直猜测这个梦要猜测到天明:这是在召唤我?还是在鼓励我活下去?天明以后,库房里渐渐亮堂起来。一间几乎象颓垣断的破房,竟被香久收拾得窗明几净。我最厌恶蜘蛛网,那会使我联想到监狱,而在这最容易结蜘蛛网的库房里却纤尘不染。门板的书桌,洁白的桌布,窗台上,一个透明的试瓶中着一束紫莲和路边采来的牵。被一砖一砖拍来的泥地平整如镜;黄土墙上的报纸却也象一纹别致的糊墙纸。她的雪膏瓶,她的圆镜,我的一摞书籍,仿佛都的生气,随时会动作起来,欣然为主人服务。她灵巧的手,奏了一连串家幻想曲的妙音符。再看看她,仰面睡得正熟,从额一直到下,也是与她灵巧的手勾划的同样妙的廓。这一切,绝不是在推拒我,相反,而是极力要把我引到这里面去,引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可是,我和这一切当中,却隔着一堵冰冷的、无法击碎的、用玻璃砖砌成的墙

至此我才领教了,有比社会压力还要可怕的压力,就是家压力。一一地回忆在历次运动中受折磨而自杀的人,发现发他们采取这一行为的最关键的契机,却是妻或孩给他们的刺激。这一刺激才使他们下定最后决心。而那些受住折磨的人,多半是有一个稳固而温的后方。即使在棚里连一也得不到,但他还是能应到心灵的思念。

?还是单宿舍!我就当作我还跟老婆睡在一个屋里,你就当作还跟周瑞成住在一起算了!生活上,咱们互相帮助:挑、和煤、打粮、劈柴,这些重活,你多饭、洗衣裳、收拾屋我来。嗯嗯…”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哭了声。“还能咋办呢?就这么办吧!…我盼呀盼呀,盼有个好男人…我啥都能,能侍候他…咱们平平安安地过半辈,不他们政策咋样变,他们总还得让咱们老百姓活下去吧?没有老百姓,还成啥国家?!咱们关起房门过小日,不惹事,不生非,别让他们再找咱们的岔。可是,可是…倒盼来个你这么没用的废!你是啥男人?老婆还说你脾气好,人厚。哼哼!我才知了,你本就没有男人!我听人说,太监就象你这么蔫不叽叽的…你要是个真正的男人,哪怕你成天打我、踢我哩!…”

我应该睡过去安她,抚摸她,款款地将她搂怀里,用语言、用动作使她兴起来。但我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能力承担我应尽的义务。以前我曾试过两次,在她不快乐的时候。但每次到最后她总是极力推开我,挣扎着坐起来。她的睛发,面孔红,大着气。“你反倒搞得我难受!”她说,于是,我明白了,我不能再碰她。我应该躲在一边,躲在旮旯里,最好变成老鼠。在这个所谓的家,在这两间破旧的库房里,她慢慢臌胀起来,最终满了全空间,已经没有我一之地。原来我住在单宿舍的时候,所占的空间虽然很小,但我的心理空间却辽阔无边;现在,我所占的房屋空间大了,而心理空间却缩成一团。我的心被她得满满的;我懂得了人们常常说的一句话“心里堵得慌”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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