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沙枣早已凋谢，枝挂着累累的不青果。到了秋天，它就会满树金黄。我走过一株株沙枣树。在快走到尽时，办公室的灯倏然灭了。就象小村庄突然闭起了一只睛。从办公室里走一个人，明亮的月光中，我一就认了是曹学义。他并不向后排房他家的方向走，而是向小库房，也就是我的家走去。正在我诧异的当儿，他已经一推门跨了我的家。门里的灯光急遽地来，一条长长的光向田野。而一刹那间，门又闭往了。

此时此刻，这一终于落下！

我的一，一坐在沙枣树的树上。我听见棘的树嘶啦嘶啦地刮扯着我的帆布工作服，但我的背却毫无知觉。

“我们兄弟决不会象你这般无能，连武二郎那位号称‘三寸丁’的大哥，也要和夫妇拼个死活，何况你七尺之躯，膀大腰圆，一表人才，你容忍了这事，再有何面目见九泉下的父母！”

我抬起。这位幽灵穿着宋代官服，微黑的面，矮胖的材，如丹凤，眉似卧蚕。他捋着髭须说：

了另一面。

“短见，短见！”宋江呵呵笑“上下结合，朝野结合，内外结合，才能开辟你所谓的‘正路’。如没有下面的、在野的、外的力量，你所说

“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喂，你咋躺在这里？”忽然，一个幽灵从空中飘来，踢了我一脚。“去拿起砍柴斧！你们家门背后不是放着一把吗？你上又有钥匙，一下把门开开闯去。大丈夫立天地之间，岂能受这般欺侮？！”

回顾过去所受过的凌辱，与所有不幸的人的所有不幸的遭遇比较。唯独这屈辱我还没有受过。没有受过这屈辱倒使我觉得惊异，到意外，不相信命运会如此厚待我。似乎我天生下来就注定了必需经过一切痛苦，要穿过与火与剑与蛇筑成的全炼狱。近几天，我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预，经受这屈辱的日恐怕即将来临。我早已象被到墙角下的瘦狗，弓着腰，夹着尾，血红的睛无望地瞅着举起的，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它落在我的上。唯一祈望的，只不过是它别把我的骨打碎，让我还能爬，还能吃，还能养伤，还可以痊愈。

整个小村庄都睡着了。我被摒诸在小村庄的外面。只有我是清醒的。

我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直觉。

“照我看，你们现在也和宣和年间相差无几。”宋江说“主上昏庸，虎狼当，忠良受害，此时不揭竿而起更待何时？泊梁山也是好汉们创建的…”

大约十一多钟，我回到了我们的生产队。我的小村庄在月中静溢地睡了。一排排土黄的房舍，宛如一个个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整整齐齐地躺在土黄的田野中间。在林带地里，我就看见第一排房舍有两盏雪亮的灯光。一盏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另一盏是原来生产队的库房，那就是我的家。这么晚了，她还没有睡，一柔情，一怜悯，油然在我心间漾。是先去办公室向曹学义报告？还是先回家去看看她，叫她早睡觉？我离开大路，走上由人的脚踩的小，在稀疏的杨树林中穿行。去年落下的枯枝叶在我脚下沙沙作响。夜间清冷的风穿过树梢，雀窠里发鸟轻声的惊叫。杨树林的外围，植着一株株沙枣树。这是西北特有的树，棘的褐的树，弯曲的多刺的树，银灰的并不鲜艳的树叶，然而它开的米粒大的小黄却馥郁异常。这树在旱多碱的土地上也能生长。它并不需要大自然给它多少雨，却毫不吝惜自己的芳香。

“大哥，时移事易，”我说“现在的领导集团，要比你们古时复杂多了。领导集团内，就有着许多国忧民的人，他们正在艰难在工作，想把国家推向正路。下面老百姓的轻举妄动，实际于事无补。”

这倒是可以试一试！结婚那天，墙上居然有横七竖八的尸，这是不是一个预兆？但是…

“宋大哥，”我叫“可是，时代不同了，你杀了阎婆惜，可以逍遥法外，而我呢？现在没有一个泊梁山…”

小村庄在我的面前闭住了两只睛！

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我的家也倏地熄灭了灯光。

我倒在沙枣树下，我的手死命地搓着棘的树，几乎使手掌开裂，仿佛是我要借此恢复我的知觉，以便检查我受伤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