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爹把猫的内脏从腹腔里拖来时，受到了翻胃的痛苦。爹提着猫和沾着血迹的刀，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爹把猫抡起来，让猫上的血和猫上的味淋漓在他们脸上。

灶里的火焰发噼噼剥剥的响声，好像燃放鞭炮一样。柴草，白烟从灶一团接一团突来，屋里弥漫着厚重的烟雾。兄弟俩趴在地面上，呼着新鲜空气，听着爹在烟雾里吭吭咯咯地咳嗽着，不免有些担忧。他们手脚着地，慢慢地往屋外爬。刚爬过门槛，就听到爹在骂他们。等到他们爬到光明媚的院里，直腰站起来时，爹已经狞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这时锅里的沸腾了，猫的破碎尸随着狼翻腾，骨茬着锅边，发嚓啦嚓啦的声响。

爹把一块块啃得不不净的猫骨扔到他们面前，用焕发神采的睛看着他们，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他们冷漠地看着惨白的猫骨，肚里吱吱地响。

他们咧着嘴，龇着牙，都把左脚半抬起，用脚尖敲着地，显了～副焦虑不安的怪模样。

剥猫，猫的尾像旗杆一样竖起来，猫悠来去，爹无奈，又用拳把猫擂一阵，直到猫尾像条死蛇一样垂挂下去才罢手。

烟渐渐消散，显黝黑的墙和油的房笆。爹脸上油汗，睛里浊泪汪汪。

“得好！”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

爹揭开锅盖。铜钱般大小、金黄的油浮在面上团团旋转。爹把切成寸段的芫荽梗抛撒到锅里，刷刷地响。芫荽梗经开了，变成惊人的翠绿。

爹把猫尸放在剁菜的板上——板中心凹下去，成了一个坑——找一柄大斧，剁着猫尸，剁得大一块，小一块；得东一块，西一块。爹脸上沾着猫的骨髓。后来爹又洗芫荽、切姜，往锅里添，加佐料，盖上锅盖着火。爹命令他们蹲在灶续柴烧，爹说要是烧灭了就宰了他们两个狗娘养的。

“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想添猫吗？”爹毒地笑着问。

烟弥漫，屋里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一个往灶里续草，一个噗噗地往灶里气。爹在院里迈着大步走动，嘴里骂声不绝。他们同时想到，应该往锅里加什么，加什么呢？四只手在地上同时摸索着。大摸了一把土，二摸到了一块燥的粪。他们互相看不到，但却非常清楚地知对方在什么。大揭开锅盖，把土撒到锅里；二揭开锅盖，把粪扔在锅里。他们的脸上都浮现愉快的笑容。

爹喝酒，吃猫。他们俩坐在灶，胳膊搂着赤的膝盖，下搁在胳膊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胃吱哟吱哟地鸣叫着。

他们被这情景吓得要命，一抬就跟赤的猫尸打个响亮的照面，猫里的灰白光线与他们如豆的目光相碰，他们畏畏缩缩地倒退着，一直退到背后是墙时才不得不停止后退。他们的在墙上蹭着，蹭得墙掉渣。窝在香椿树下，离他们比较近，一群老鼠在窝里蹦着，好像在欣鼓舞。

他们非常恐惧地听到烟雾里有一个女人咬牙切齿地夸奖他们。

爹坐在门槛上，攥着刀监视着他们。

他们还觉到那只熟悉的、冰凉的、有一青蛙肚味的手在拍打着他们生着稀薄黄的。他们恨不得把脑袋缩肚里去，来逃避这可怕的抚摸。

爹赏给他们每人一个响亮的耳刮，然后抹着他们细长的脖颈，像老鹰抓小一样把他们提拎起来，先摔大，次摔二，大二相跟着，跌在了锅灶门。爹说：“烧不开锅就把你们填到灶里去，狗杂两个！”

那个妇人的地贴在墙上，愁苦不堪地望着他们。这是多年前的事。

猫的香味从锅盖与锅沿的隙间溢来，他们同时动着鼻翼，唏溜唏溜的，好像冒了。

爹抡着猫转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然后一撒手，猫挟带着腥气，飞越房脊，落到河里去了。他们想着猫砸破青琉璃一样的面、激起淡蓝狼的情景。猫旋转着往河底沉去，血迹飞速下降，犹如一血线，直戳到金的河沙里去。青背的河鳖隐在沙土中，只着两只秤星般的小睛，死死地盯着那缓缓下沉的庞然大。爹手里的刀也脱手，叭一声钉在了门框上，薄薄的刀刃在门框上抖着，发铮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