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令人胆颤的静默里，我听到大爷爷的黑血在方砖地面上快速下渗时发出的沙沙声，好像一群小蚕在吃桑叶，我的脑海里tiao动着骑黑ma、挎双枪、shen披大红猩猩毡斗篷的二姑姑的形象，父亲对我讲述过的那场二十年前的战斗画面，像洋片一样，在我的脑袋里拉来拉去。大nainai如梦初醒般地嚎叫了一声，接着，扑到她的丈夫的尸shen上，试图用手去堵sai那些liu血的窟窿。她的手指太少，大爷爷shenti上窟窿太多，她的努力等于白费。她提着两只血手站起来，龇着两排因咀嚼茅草而坚ying洁白的白瓷牙，模样狰狞，像一只老狼。她切着牙齿骂dao：

“你们这些生蹼的蛤蟆zhong！”

天瞅瞅地，笑嘻嘻地说：“她是骂我们吗？”

地说：“骂我们就是骂她自己。”

天说：“极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外孙。”

地说：“杀了她吧，免得她絮叨。”

天说：“赶明儿吧，今晚上不宜杀女人。”

大nainai骂着，走到里屋去，并且并上了房门。屋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响。

天说：“她会不会上吊呢？”

地说：“上吊也要割她二百刀。”

“二百刀怎么够？”

“那就割三百刀。”

天和地正说着，房门“哗啦啦”被推开，冲出了手握两颗炸弹的大nainai，她尖厉地笑着，dao：“畜生们，咱们一路去了！”然后把两颗炸弹使劲一碰，就等着发火爆炸。

“炸弹！”天高叫一声，夺门而出。

地jin跟着冲了出去。

我的十五个叔伯们也一窝蜂挤出屋子，并趁着luan哄哄的机会，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最后留在屋子里的，是我的哑ba哥哥德高，瞎子哥哥德重，还有我，德健。我也闹不清我为什么没有跑，我对大nainai手擎着的那两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没有丝毫畏惧。

德重哥用tou上包着铁pi的ma竿笃笃地捣着地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地问：

“闹什么？你们闹什么？”

我说：“大nainai要掷炸弹呢！”

德重dao：“pi！放了二十年的炸弹，早就臭了，用火都烧不响！”

大nainai听了德重的话，扔掉炸弹，一腚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天和地走进来。天嘻嘻地笑着，扯扯德高的耳朵，nienie德重的鼻子，拍拍我的touding，高兴地说：“表兄弟们，一个赛一个的好胆量，咱合伙玩个痛快吧！”

地对我们的态度不如天友好，对这个开枪杀死大爷爷的凶恶家伙，我没有好感。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shen上有一gu说不出来的魅力在xi引着我。

大nainai弯腰低tou撞上来，想与天拼命。地一伸tui便把她绊了一个嘴啃砖。

地踩着她的脊梁，说：“杀了吧！”

天说：“捆起她来。”

天对我说：“你去找gen绳子。”

我自幼在大nainai家摸爬gun打，对她家里的一切东西熟如手掌。

我知dao门后的dong子里就有十几gen上好的jing1麻绳子，伸手即可拖出，但让我真干，却难免犹豫，因为大nainai从不对我吝啬，我是嚼着她的香茅草chang大的孩子。

“你不愿跟我们合伙干？”天依然笑嘻嘻地说，他用dai着洁白绸手tao的手摸出一包纸烟，抽一支，划洋火点燃。他dai着手tao的手灵活极了，我突然回忆起方才他用手摸我touding时那zhonghua溜溜的感觉。一个念tou在我心tou闪过：难dao他们的手指间生着那zhong粉红色的蹼mo吗？

“你不愿干也不要jin，只guan回家就是。”天潇洒地抽着烟卷说，两gu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他用手指拢了一下卷曲的黄tou发，说“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回家。”

而这时，我的哑ba哥哥德高已经翻东倒西地寻找绳子了。他又聋又哑，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领悟能力。眼见着德高就要从门dong里拖出绳子了。我知dao要是那样我就永远失去了追随这两位迷人的表哥的机会，我知dao那样我即便再付出十倍的努力也难讨表哥们的欢心，不能再犹豫了，爹亲娘亲，不如表哥亲；千好万好，不如表哥好，当哑ba拉开房门时，我一个小箭步冲上去，把那捆jing1麻绳子拖出来。

“好好好！”天拍着ba掌说“好极了！”

他拍手时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好像他的手掌上沾满了水。

“把她捆起来。”天说。

地抬起踩在大nainai脊梁上的脚，斜着眼睛看着我们。他不xi烟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翠绿的鼻眼壶，倒一撮在手心里，用大拇指rou进鼻孔里去，然后挤鼻子弄眼，打了一个响亮的阿啾。我注意到他洁白的手tao黄了拇指和手心两chu1。

大nainai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只被踩扁了的蛤蟆。

我和德高面对面，眼对着眼。我猜不出他那两只骨碌碌转动着的金黄色眼珠子正在向我传达着什么信息。抬t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