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妈双手痉挛，把那张书撕得粉碎，然后攥成两团，握在两只手心里。她的目光极其明亮，泪被灼的肤烤，腮上的泪迹如同沉重的雨打在盐碱地上留下的痕迹。

老九，四老妈的嗓被烈火撩得嘶哑了，她说，你吃了我一唾沫，去年你就搂我摸我亲我，你老老实实地对你哥说，我嘴里到底有没有铜锈味？

九老爷僵地说：俺四哥…祭蝗虫去了。

九老爷慌忙说：四嫂，您别急，我这就去叫他。

老九，你四哥呢？四老妈平静地问。

你…你怎么还不走…

四老妈应了一声，好久不见走来。

你要我说什么？四老爷凶声恶气地说着，手却在哆嗦。

赏它那两条壮有力的后，象尖锐的山峰一样树着，象胳膊那么，象紫茄的颜那么重，上的两排刺象狗牙那么大象雪那么白。蝗王的两扇外翅象两片铡刀，内翅无法表现。

九老爷困难地吞咽了一唾沫；咂着，好象在回忆，又好象在品尝，他说：没有味，没有铜锈味。

在老九那里，我让他给你爹。四老爷说。

老九，把休书给我！四老妈说。

俺四哥祭蝗虫去啦…

九老爷说：走吧走吧，又不是新媳妇上轿。

你去把他给我找来！

四老爷心中的金疮迸裂，几乎跌翻在地。

四老爷！四老妈说，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思，百日夫妻似海，我十八岁嫁给你，至今已有十一年，我一去不回还，难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吗？

四老爷指挥着人们摆祭设坛，准备着祭蝗的仪式，心里却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九老爷慌慌张张跑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四老爷吩咐九老爷先走。

四老妈把手里的纸团狠狠地打在四老爷脸上，骂：驴，你们这些吃青草的驴！然后抬手了四老爷一个耳光于，打得是那样

四老妈卷起，把一唾沫准确地吐到九老爷的嘴里。她一把扯夹在九老爷腋窝里的小包袱，抖擞开来，锔锅匠那两只大鞋掉在地上，一张黄宣纸在四老妈手里。

四老爷洗耳恭听着，好象一个虔诚的小学生听着师傅教导。

几十滴泪猝然间从四老妈里迸来，散地溅到四老妈搽满官粉的腮上，她手中那张书在索索抖动，四老妈几次要展开那张休书，但那休书总是自动卷曲起来，好象要掩藏一件怕人的秘密。

她昂首走到九老爷面前，起的几乎戳到九老爷的睛上。九老爷缭，连连倒退。

老四，四老妈说，你这一下，实际上是要了我的命，休回娘家的女人，连条狗都不如。老四，你的心比狼还要狠，到了这个份上，我什么都要挑明，你跟沙那个女人的事，我早就知；我跟锔锅匠的事，也是你定下的圈。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灯”老四，你绝情绝意，我求也无趣，只不过要走了，什么话都该说明白。老四，你没听说过吗？休了前妻废后程，往后，你不会有好日过，你毁了一个女人，你迟早也要毁在一个女人上。我死了以后，我的鬼魂也不会让你安宁！

你去叫他，就说我有话跟他说。他要是不来，我就上火把房烧了。

九老爷满脸青紫，张结，说不一句话。

九老爷看了四老爷一，脸上有为难之。四老妈挪动着两只小脚，步步土般地近九老爷，冷地一笑，说：你的胆量呢？去年夏天你来摸我的的时候，胆不是大吗？还想不想摸了？四老妈把脯使劲往前着，挑逗着九老爷，想摸就摸，别不好意思也别害怕，你四哥已经把我休了，他没有权利我啦。

四老妈款款地走房门，把九老爷唬得睛发直，九老爷后来说四老爷是天生的贱，他本不知四老妈打扮起来是多么漂亮。四老妈白得象块羊脂玉，一张脸如沾的芙蓉，她被休时还不到三十岁，虽然拒吃茅草牙齿也是雪白的。

四老爷一院，就看到四老妈坐在院中一条方凳上，闭着，涂脂抹粉的脸上落满光。他咳嗽了一声，四老妈睁开，并不说话，惟有开颜一笑，皓齿芳，光彩夺目，象画中的人。

休书呢？四老妈问，你写给我的休书呢？

举行祭蝗典礼那一天，护送因犯通罪被休掉的四老妈回娘家的光荣任务落到了素以胆大著称的九老爷上。早饭过后，九老爷把四老爷那匹瘦驴拉来，着一把破扫帚，扫着驴腚上的粪便和泥，然后，在驴背上搭上了条蓝布褥。

九老爷走院内，站在窗前，嬉笑脸地说：四嫂，走吧，趁着早晨凉快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