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巧手整衣互助示爱 大雪封

在那个三日一场小雪、五日一场大雪的漫chang冬季里，我们西门屯通往公社与县城的电话线被大雪压断，那时县里的有线广播使用的是电话线路，电话不通，广播也就成了哑ba。dao路被雪封住，报纸更没人来送。西门屯成了与世隔绝之地。

你应该记得那年冬天的大雪。我爹每天早晨，都要牵着你到屯外去遛弯。如果碰上晴天，太yang冒红时，覆盖着冰雪的大地一片辉煌。我爹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提着那把从杀猪人那里抢来的大砍刀。你们的嘴ba和鼻孔里pen吐着粉红色的热气，你嘴边的mao上、我爹的胡子和眉mao上，都结着霜花。你们迎着太yang向原野走去，地上的雪，被你们践踏，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

我的重山兄弟西门金龙，凭着一gu革命热情，充分发挥了他的想象力，领导孙家四兄弟——“四大金刚”——和一大群闲得无聊的maotou小子——虾兵蟹将——当然也有许多爱看热闹的成年人，独立自主地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了第二年春归大地之时。

他们在那棵大杏树上用木板搭了一个平台，杏树的枝权上拴上数千gen红布条，犹如满树繁花。每天晚上，孙家老四名彪者就爬上平台，鼓着腮帮子chui号集合群众。那是一只很美的小铜号，号把上拴着红色缨络。孙彪初得了这支号时，天天鼓着腮帮子练chui，声音如同牛叫。到了春节前夕，他已经chui得很好。号声婉转抒情，多是民问liu行的曲调。这是一个天才少年，学什么成什么。我哥指挥人在平台上架设了一门红锈斑斑的土炮，还在大院的围墙上挖出了数十个she1击孔，she1击孔旁边堆着卵石。虽然没有火qi，但每天都会有手持红缨枪的少年站在枪眼旁边严阵以待。每隔几个小时，金龙就会爬上平台，用一架自制的望远镜向四chu1张望，俨然是一个观察敌情的高级将领。天气严寒，他的手指冻得犹如刚从冰水中洗出来的胡萝卜；腮帮子通红，恰似两个shen秋的苹果。为了保持风度，他只穿着那件军装上衣和那条单ku，高高地挽着袖子，只是tou上多了一ding土黄色的假军帽。他的耳朵上起了冻疮，liu脓淌血；鼻子通红，不停地liu鼻涕。他的shenti状况不佳，但jing1神极佳；两只眼睛，始终放she1着灼热的光彩。

我娘看他冻成了这样，连夜给他feng了棉袄，为了保有司令的风度，棉袄是让互助帮助裁剪成军服样式。衣领上还用白丝线勾上了花边。但我哥拒绝穿棉衣。他严肃地说：娘，你不要婆婆妈妈的了，敌人随时都会进攻，我的战士们都在趴冰卧雪，我能自己先穿上棉衣吗？我娘往四周一看，发现我哥的“四大金刚”和那些铁杆喽哕们，也都穿着用染黄土布制成的假军装，一个个liu着清鼻涕，鼻tou冻得如山楂果儿。但那些小脸上，都是神圣庄严的表情。

每天上午，我哥都会站在平台上，手拿着铁pi卷成的喇叭筒子，对着台下的喽哕，对着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对着被冰雪覆盖的村庄，拖着从“大叫驴”那里学来的伟人腔调，发表演说，号召革命小将们，贫下中农们，ca亮眼睛，提高警惕，坚守阵地，坚持到最后一分钟，等待到明年春nuan花开时，与常总司令率领的主力bu队会师。他的演说，不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xiong腔里发出ji鸣般的声音，咽hou里嚓啦啦地响，我们知dao那是痰涌了上来，但司令站在平台上往下吐痰显然大煞风景，于是我哥就令人恶心地把涌上来的痰强咽下去。我哥的演讲，除了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断之外，还不时地被台下的口号声打断。领tou喊口号的是孙家老二名虎者，他嗓门洪亮，略有文化，知dao应该在哪些地方喊口号才能最得力地营造出热火朝天的革命气氛。

有一天，大雪飘飘，犹如半空中撕开了一万只鹅mao枕tou。我哥爬上平台，举起喇叭，刚要喊叫，突然摇晃起来，铁pi喇叭脱手，掉在平台上，弹落在雪地，jin接着，我哥一tou就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一声ju响。众人愣了片刻，然后齐声尖叫，围上去，七嘴八she2地问候：司令怎么啦，司令怎么啦…我娘哭喊着从屋子里扑出来，天气寒冷，我娘披着一件破旧的羊pi袄，shenti庞大，看上去如同一个粮食囤子。

这件pi衣，是“文革”前夕我们屯那个当过治保主任的杨七，从内蒙古贩来的那批破pi衣中的一件。pi衣上沾着牛粪和羊nai干渍，散发着扑鼻的膻气。杨七贩卖pi衣，涉嫌投机倒把，被洪泰岳派民兵押送到公社派出所guan教，pi衣被锁进大队仓库，等候公社前来chu1理。“文革”爆发，杨七开释回家，跟着金龙造反，成为批斗洪泰岳时最英勇的斗士。杨七极力ba结我哥，妄想担当西门屯红卫兵支队的副司令，遭到我哥的拒绝，我哥斩钉截铁地说：西门屯红卫兵支队实行一元化领导，不设副职。我哥内心里瞧不起杨七。杨七獐tou鼠目，眼珠子骨碌碌luan转，满肚子坏水，属于liu氓无产者一类，破坏xing极大，只能利用，但不能重用。这是我哥躲在他的司令bu里与他的亲信密谈时说的话，是我亲耳听到的。杨七谋职不成，情绪低落，勾结着锁匠韩六撬开大队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