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一试，果然有效。很快满了篓。一抬，不起，再一，起来了。李在后，我在前，互相看不见。脊梁杆弯曲，哆嗦，不准拿，一路歪斜，扭秧歌一样。顾不上说话，听到郭麻郭主任在我耳旁说：

一个小时过去，跑了十趟，抬去十篓，汗了，浑酸，想歇歇，坐下就起不来了。躺在棉上，什么也不想就想死。到只躺了不到一分钟，车间里又告了急。郭麻拿着小竹竿打着我们的，脏话像吐鲁番的，一串一串的。没法，挣着爬起来，死吧，死吧，往死里吧。到像了一个世纪似的。夜怎么会这么长？问李大哥几了，李大哥几了？李大哥从腰带上摘下手表，凑到鼻尖上看了看，说十二不到，就算到了十二才算一小半，我的亲娘，什么时候才能熬到下班。车间里的轰鸣声好像把地球都震动了，那几十台辊机像几十只张着大的兽，贪婪地吞着，吞着棉，吞完了棉就吞我们…车间里白雾蒙蒙，细小的绒飞舞着，白炽灯泡上沾满绒，像白的猴蘑菇。尘土和细绒已经改变了方碧玉她们的模样，她们的工作服和罩变厚了，她的睫上沾满了绒，像结满了冰霜的树枝。她们在拿着小竹竿的郭主任的促下，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动作，郭主任用小竹竿打着她们的，促着：快，快，薄撒，均匀，宋，你睡着了吧？大个邹，你想把机噎死？…室外星光灿灿室内尘绒弥漫。起初我还到鼻孔发，直打嚏，现在我连嚏都打不动了。我们再也不敢停止手脚的运动了，而且事情正在起变化，情正在起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肢的疼痛和疲倦消逝了，觉迟钝，伟大的麻木状态开始。这时候人的思维十分节约，我不知我的李大哥如何，我只知我自己的脑袋里只有黄豆粒那么大小一块明亮的地方，其他的分都混混沌沌，于半休眠状态。就是在那一黄豆大小的明亮里，装着一只竹编的大篓，一大杠和又白又又凉丝毫也不松也不温的像毒蛇一样无情地纠缠在一起的棉。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一想起棉，立刻便有那又白又又凉的觉像蛇一样爬我的脑海，使我万分地惊悚。

方碧玉毫不客气地踢着我的：

“这样还差不多！”

“成功，起来，起来，这样睡下去是要落病的！”

“笨，用钩往下抓，上去用脚往下蹬！”郭主任告诉我们。

“李志，老李，起来，起来，这样睡下去是要落病的！”

“李志，老李，起来，起来，回宿舍去睡！”

了车间，地上棉绊脚，正扭着，到后边猛一沉，李志没招呼就扔了杠。全骨节一阵嘎吧，脸一仰，我一腚就坐在地上。幸好有些棉垫着，没跌坏尾骨。姑娘们哧哧地笑我们，因为我们俩算公认的秀才。我也不知怎么就糊糊涂涂地成了秀才。站起来，哥俩顾不上埋怨，喊声号，去倒大篓，忘了杠，倒不来，又翻过来掉杠，再翻回去，像屎壳郎翻屎，狼狈透了。正想气，郭麻又吼：“快去抬呀，你们二大爷！没看到在跑空车吗？”顾不上回郭麻的三姑或二姨，抬起篓就跑，现在李在前我在后，跑急了篓碰。磕磕碰碰，到了垛前，手刨脚蹬，死活不顾，装满一篓，速度大提。抬起来一溜小跑，在运动中求平衡，实践真知。郭麻说：

我们哥儿俩扔掉大篓，栽到垛旁凌冰凉的棉上，我想应该说一句：“同志们，永别啦！”然后悲壮地合上睛。

“小，尝尝滋味吧！你们以为一天一块三五分钱就那么好挣？！”

李志说。

我们在的动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了宿舍，爬上我的三层铺，如同攀登珠穆朗玛峰。

郭麻响下班哨时，红的霞已经满了天。柴油机工孙师傅熄了机，天地间突然安静，这安静产生了大的压力，压迫着每个人的耳，，甚至是灵魂。我的耳朵嗡嗡地响着，突然到前的一切都丧失了原来的模样。霞光怎么会是这样？晨风怎么会是这样？路面上的石块为什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