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立刻愁云漫漫，围绕着嘴的那几十纵向的皱纹显得更白了，他说：

男孩吓得一声不吭，提着空了的盒溜门外。

“行喽，老伙计，别吵吵了，你的嘴是被燃烧弹烧的，行了吧？说正经的吧，你这几年怎么样？咱那几个与你一块回来的伙计怎么样？”

他使足劲拧着那男孩的耳朵，咬牙切齿，然大怒。那些铁的大手指索索地抖动着，像一个个暴怒的灵。男孩痛得尖声怪叫，手中的盒啪啦啦掉在地上，盘碟在盒中响。男孩哭叫着：

“想想钱英豪吧，”我说“想想他那么的好伙计，死在那儿，连尸骨都不能还乡。咱活着就该知足了。”

“我？”郭金库指着自己的鼻说“就我这副鸟样？还去帮他？我自己都顾不上呢，求爷爷告，乡里照顾给了这么个差事，每天来看看门，每月次枪，月底给九十块钱。长喝酒时，也跟着蹭油。”他叹息“数来数去数你这小混得好。”

“你以为老善吗？老不善！今日是小试手让你尝尝革命战士的厉害。”

男孩不敢违抗，弯腰揭开盒的盖，把四个冷盘和两壶酒两双筷摆到办公桌上。他的耳朵上去了一层油，红渐褪，紫来。一副怪可怜的样。

等待老的是什么？复员！修理地球！真是他娘的人间不平啊！”“你说耳朵震聋了也就罢了，反正你听得见说听不见谁也拿你没法，”我说“可你这嘴没伍前就这样，怎么能说是被燃烧弹烧坏了呢？哪有那么巧的事？燃烧弹专门烧你的嘴？怪不得你外号‘嘴’可真会言巧语。”

“你应该帮着他到县里去找找民政门。”我说。

“你娘那个，连你这个胎未的小兔崽都敢叫我‘嘴’，这是你叫的吗？老赴汤蹈火被燃烧弹烧伤了嘴，回来竟遭你们嘲笑。今日老饶不了你。叫爹！叫爷爷！叫祖宗！”

男孩捂着红的耳朵哭起来。

看到他动了怒，我忙说：

“老的嘴就是被燃烧弹烧的，不是烧的也是烤的！”

男孩上自行车，猛踏两脚，回过来带着哭腔大骂：

“大叔大爷亲爹亲爷爷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呀…”

“这个人吃亏就吃在太老实了，”我叹息着。

“你说的也对，”郭金库说“论人品，论本事，我十个郭金库捆起来也抵不上一个钱英豪，可我孬好还立了一个三等功，孬好还找了这样一个枪的差事，孬好还有个老婆…”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傻瓜！听他们团的人说，当时已整理了他的材料，准备报上级授他一个‘雷英雄’称号，可这家伙，说他不是有意去雷！你说天下有这号傻人没有？这下倒好，回来了，一伤痕，脸也破了相，在村里死趴着，连个支委也没当上。”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骑着一辆乌黑的自行车，一手扶车把，另一手提着个长方形的木盒。骑到门一刹车纹丝不动。轻快地下来说：

提着盒往里闯。郭金库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气汹汹地骂：

“来菜了伙计！”他虎起来，拉开门。

我上去拉他。

“菜快上！”

郭金库从门后抄起一支练刺杀用的木枪，

我忙说：“金库金库你消消气算了算了何必跟个小孩动真格的呢？”

“‘嘴’郭金库我你十八辈祖宗！”

郭金库追着他的影大叫：

他的脸涨得通红，怒：

门外自行车响。

“魏大宝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跟邻居打架，失手把人家的老婆一铁敲死。看在他参过战的面上轻判还判了十二年。他前脚去服刑后脚老婆就带着孩改嫁，一翅飞到了黑龙江。张思国还光着，前几天来找我借钱，说想借个本钱捣个小买卖。我穷得只剩下一鸟，哪里有钱借给他？”

“‘嘴’大叔你要的菜到了。”

郭金库气汹汹地说：

“快给老把酒菜拾掇来！”他大声吼叫着。

郭金库愤愤不平地说：

他拧着那孩的耳朵往下，一直得脑袋到了地上的方砖，才余恨未消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