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大爷说：“要是个十天八日的，我就主了；要是打着长远的谱，还得要女掌柜的。”

转又是半月，余占鳌渐渐有些捺不住，女掌柜的每天都到东院里转一圈，但只是跟罗汉大爷问这问那，很少搭理汗浃背的伙计们。余占鳌到十分委屈。

伙计斜了他一，倒完粱，从凳上下来，一手提着簸箕，一手把凳拉磨，吆喝一声，骡上蒙着黑布罩，听到吆喝，转着圈疾走。磨被骡蹄踩成一个圈凹。磨声隆隆，急雨一样的粱碎屑从两片石磨盘的中里，哗哗啦啦地，到托着磨的木盘上。伙计说：“事的在店里。”伙计朝着大门西侧那三间屋撅了撅嘴。

余占鳌成了我家烧酒锅上的伙计。他结实，手把灵巧，活儿得，罗汉大爷多次在面前夸他。一个月过后，罗汉大爷把他叫到柜上，对他说：“掌柜的对你满意，留下你啦。”罗汉大爷递给他一个布包，说：“这是掌柜的赏给你的。”他拆开布包，包里是一双新布鞋。他说：“二掌柜的，告诉女掌柜的，就说余占鳌多谢她啦。”罗汉大爷说：“去吧，好好。”

余占鳌说：“那就看柜上的方便啦，我倒是想多些日。”

余占鳌猛然醒悟，知不应该越级请示，于是气消心平，背着铺盖卷走到东院，见院里酒缸成群，粱成堆，作坊里气腾腾，所有的人都在忙。他了那个大厦棚，问那个踩着凳往悬在磨盘上方吊斗里倒粱的伙计：“哎，伙计，事的在哪儿？”

到了西院，罗汉大爷说：“你先等着。”

余占鳌喝着酒，想着那女的诡心计，叹服不止。罗汉大爷来对他说：“掌柜的要看看你。”

罗汉大爷看一余占鳌，似有所思，问：“长还是短？”

余占鳌提着铺盖卷，从后门了屋。见那个熟悉的老儿正坐在柜台拨拉算盘。算盘旁放着一把青瓷小酒壶。他不时地端起壶来咂一酒。

余占鳌说：“我会好好。”

了门，大方端庄，派十足，天南海北地把余占鳌盘问了一遍，最后，挥挥手，说：“带过去吧，试一个月看看。工钱从明天算起。”

余占鳌说：“掌柜的，用人不用？”

我年轻虽小，但肚里长牙，工于心计，决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今天这样对待自己，也许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又等了半晌，还不见我来，院里静悄悄的，有一只喜鹊蹲在屋脊上叫唤。余占鳌一恶恨上心，气汹汹闯院，正要发作，就听到我在窗纸里说：“到东院里柜上说去！”

那个会拉板胡的老杜，把一板胡拉得哭哭啼啼，人心在琴弦下颤抖

那天晚上，余占鳌多噇了几碗酒，不觉有七分醉意，躺在通屋大炕上，翻翻覆覆难以睡。一月光，从东边那两个窗里来。有两个伙计，在豆油灯盏下，补破衣烂衫。

余占鳌在烧酒锅上到两个月上，已是九月光景，遍野粱成熟。让罗汉大爷雇来几个短工，整理场院和天粮囤，准备收购粱。那些日天气，光明媚，穿一雪白的绸衣，脚登一双红缎小鞋，手提一指细的剥了绿的柳木，后跟着一群走狗，在场里院里转来转去，引逗得村里人挤眉眨怪模样，但无人敢放一个。余占鳌几次与我讨近乎，我面孔严肃，不跟他多说一个字。

余占鳌说：“那你快去问。”

余占鳌走到柜台外，拣一条板凳坐下。罗汉大爷放下挡柜板，转从后门走，了门又回转来，拿一个瓷大碗，盛了半碗酒，放在柜台上，说：“喝碗酒，解解渴。”

单家父经营这买卖时，烧酒锅伙计们的饭包给了村里几家小饭铺。接手之后，雇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人称大老刘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名叫恋儿。这两个女人住在西院，专门负责饭。除了原先养的两条大狗，又买来三条半大狗，一条黑的，一条绿的，一条红的。这样西院里就有三个女人五条狗，闹闹，自成一方世界。夜里，有一风草动，五条狗齐声吠叫，不被它们咬死也要被它们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