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利格老人沿着猎网策奔跑，他低张地用手电寻找雪地上狼群的足迹。一边又检查猎网的疏密，及时调人员的站位。陈阵随老人一路查看。老人勒了勒，长长地舒了一气说：狼群刚走不大一会儿，不老少呢，你看这老些爪印，全是刚踩来的。这下总算圈住了狼群，没让全队的人白冻大半宿。陈阵问：为什么您不把狼群包围在这个泡里？老人说：那哪成。狼群是在下半夜天最黑的时候来抢吃冻的，天快亮的时候狼群准溜。要是天黑的时候围住了狼群，黑灯瞎火的咋狼？狗也看不清狼，狼群四下一冲，不就全白瞎啦。打围得在后半夜动，天亮前围赶，到天见亮了再把狼群圈到围场里…

左右两边不断传来手电的信号，毕利格手扶前鞍桥立在蹬上，不断向两边各组组长发命令。他的信号有长有短，有横有竖，有十字形，也有圆圈形，灯语指令内容复杂。半月形的猎圈张有序稳步推，人喊嘶狗叫的声狼一狼过一狼，手电在雪地和空中叉一个又一个扇面。人狗见到狼足印都叫了频变调，传递大战在即的冲动与兴奋。

声狼与光立即填补了人与人，狗与狗之间的大空隙。一时间，人网、网、狗网、声网、光网编织成疏而不漏、声势浩大的猎网，向狼群罩过去。

陈阵好奇地问：您现在发的是什么命令？老人一边发信号一边说：让西边的人走慢一，让东边的人快一，赶跟山里的人接上。还得让全队中段的人压住阵脚慢慢推，不能急，赶早了，赶晚了都不成。陈阵抬望天，天空已不再是铁幕一块，已能隐约看到云层在向东南移动，云层间也已透灰白的颜。

西北风渐，云层移动越来越快，云隙间下的光已将草原照得蒙蒙亮。到了山附近，人们突然惊叫起来，在早晨淡薄的光线里，人们看到20多条大狼，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就是不敢钻盆地。在山附近还能隐约见到另一群狼，正在就地徘徊，也似乎对前面的地形到担心。可能它们已经嗅到从西北方向飘过来的危险气息。

一行行大步幅的狼爪印大多指向西北方向，也有一些爪印指向其他方向。毕利格不断查看狼爪印，然后继续发令。陈阵问：从前草原上没有手电的时候怎么打围？老人说：用火把。火把是用木毡卷扎来的，毡卷里裹着油，着了一样亮，狼更怕火把，真要跟狼撞上了，还能当家伙使，能把狼燎着。

香药味，郁寒冽，沁人心脾。就在蹄踏上这片厚厚的蒿草地上时，毕利格老人突然勒住了，整个队也收住了蹄。老人与跟在他后的几个生产小组组长和猎手轻轻说了几句，他们便带着各组的人向两面拉开队形。一百多人的队迅速由纵队变为横队，很快变成长长的散兵线，蹄声由近到远直到完全消失。陈阵仍然跟老人。

陈阵对毕利格老人计算时间以及指挥调度猎队的确叹服——当狼群能够看清地形和猎圈时，猎圈原先的大空档已经缩；当手电光的威力刚刚丧失，猎队杆的绞索正好清晰地竖起来。狼群实际上已经陷于合围之中，半月形猎圈的两端已经和半盆地的两相连。可能在中原大地还没有被开辟成农田的远古时期，草原上的老猎手就早已熟谙兵法了。卓越善战的草原狼群所培训来的草原民族，也

突然，陈阵的睛被猛地刺了一下，毕利格老人手中的大手电发白炽光，接着从东西两边极远的地方也回应了几下光亮。老人又晃了三下手电，两边的灯光向更远的地方飞速包抄过去。

声战一开，光战继起。突然间，的弱的，大的小的，白的黄的，各手电光全扫向西北方向。原先漆黑一片的雪地，顿时反无数白晃晃的冷光，比寒气袭人的刀光剑影更威慑力和恐吓力。

大狗们都已闻到狼群的气味，吼声更加凶猛暴躁。二郎已经开始咬脖上的长绳，它拼命挣绳，急于冲锋。陈阵死死勒住绳，并用杆轻轻敲打它的脑袋，让它听令守纪。

天见亮，陈阵立刻认了前的草场，他曾在这里放过几个月的羊。他能想起西北方有一个三面环山一边缓坡的一个开阔半盆地，毕利格所说的围场可能就在那里。倌们就埋伏在山后，只要狼群被赶围场，后面的人狗封住，围歼战就将打响。但陈阵仍然不知到底围去多少狼，如果狼群太大，困兽犹斗，每个人都可能与恶狼近战。他从鞍上解下长，扣在手腕上，他也想学学图的杀狼绝技，然而手臂却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一百多条大狗猛犬也拼命挣着绳，狂叫疯吼，惊天动地，如排炮雷向西北方向轰击。

此时，老人忽然用亮的嗓音吼起来：“喔…嗬…”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震颤扩散。刹那间，静静的草原人声鼎沸：“喔嗬…依嗬…啊嗬…”男声、女声、老声、童声响成一片。最近嘎斯迈小组的几个蒙古女声，分贝、音质脆、低起伏、经久不息。嘎斯迈领喊的声音尤其异峰突起，全队的女人男人拿下夜喊夜、吓狼轰狼的功夫，一时间声狼翻，声涛汹涌，向西北压去。

陈阵杨克和其他知青被这草原奇景刺激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人们士气大振，吼声震天。陈阵大致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这里正是群全军覆没地的东边。毕利格老人将队准确地带到大泡的东北边缘，然后才撒开猎网。此时，人狗已经绕过泡，在狭长的大泡北神速地展开了包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