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想：“无论如何，总不是个凶兆。”于是放下心来，起门。

“嗯，什么事？”冒襄把目光收回来，瞧着余怀，又问了一句。

冒襄有莫名其妙，但随即就醒悟过来。前几天，他上贡院看过贴的告示，知今年名场，一批是的太平府的生员，冒襄所属的扬州府排在最后。梅朗中那个县属于宁国府，记得也是比较靠前的，难怪他如此惶急。“朗三这家伙，总是这等冒冒失失！”冒襄皱着眉想，不由得微笑起来。

“他们不要，我还不稀罕呢！什么君，狐群狗党罢咧！别看他们现在神气，总有一天…”瘦举话没说完，忽然发现冒襄正有意无意地跟在后面，他就住了嘴，扯了胖举一把，两人走几步，在人丛中一混，转就不见了。

“啊，莫非又是复社捣的鬼？”

冒襄吃了一惊：“什么？小宛她来了？”

“兄不妨猜猜——有一个人来了。”

冒襄一瞧那大的背影好熟悉，便扬声招呼：“朗三！”

“哼！”“我找过他们，可是他们不要我。”胖举怔了半晌，垂丧气地说。

冒襄刚刚走贡院的辕门，余怀就兴冲冲地迎上来。

“卖祖屋？”瘦举鄙夷地说“那济什么事！你想中举，倒不如把脸磨厚，跑到太仓州去，在那个什么西张夫大圣人张天如的灵前，恭恭敬敬叩上九个响，再给那些个什么四、十哲、十常侍、五狗之的伪君们响响地拍上一通，甜甜地叫上几声爸爹，求他们让你加复社，保你不三年，定能中！”

余怀挤眉地：“你不妨猜猜嘛！”

“你当然不会知，人家对老兄可是贴得很，怕扰你首场文思，一直留在三山门外的船上，没有城哩！”

“老兄听说了么？今期乡试，谁该中式，那十名的单，都已在主考大人的夹袋里了！”忽然，他听见有人在边这样说。

“瞧吧，这才真叫一峰崛起，群山皆妒呢！”冒襄冷冷地想。同时，心里油然升起了一傲气：“哼，不错，我们复社的人就是要中，该中！

“白考倒不全是白考。只这十名，阁下休去想它就是了。”一个人冷冷地说。

你们越是不服气，我越要中给你们瞧瞧！无非就是这些八时文，我不信就不过你们！罢庋幌耄投端泳瘢涌旖挪剑蚬痹鹤呷ァ？六“哎，辟疆，你可来了！累得我满场的好找！”

冒襄心中一动，回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个举。

“那，你怎么知？”

桃叶河房离贡院并不太远，过了淮清桥，往南一拐就到了。这时，路上人员拥挤，都是赶赴考场的士。有年轻英竣步履矫捷的，也有老态龙钟、须发俱白的；有的穿得讲究华，有的则衣衫破敝；有的空手而行，自有健仆替他扛箱提笼，有的自己携带行李，累得弯腰曲背、满大汗。脸上的神气，也因人而异：那东张西望、表情张的，必定是初上举场的生员；那心事重重、低走路的多半是久困场屋、累试不中的老秀才；至于那些从容镇定、神态昂然的举，若不是自视甚，以为稳胜券，就是暗中打通了关节，已经胜利在握。冒襄就属于最后一。由于冒成照例跟在后面替他扛行李，所以他十分轻松自在地走着，脸上挂着微笑，时不时朝路旁那些摆卖闱墨文集、各式文以及古玩字画的摊瞧上一。

“哦，什么事？”冒襄边问，边打量着四周。他发现，尚未场的举还很不少，栅栏内外，依旧挤得满满的，少说也有二三千人，再加上他们的仆从，人数就更多了。一分举正拥挤在贡院的大门听候名，其余的则东一堆西一群地随意站着。有的正起劲地谈，有的则抱着书本，还在那里临阵磨枪。各形状、各颜的考篮和行李丢得满场都是，耳畔回响着一片接连不断的、嗡嗡的说话声响。

“我没工夫猜！”

“买一个举人，”胖举眨着睛“不知要多少银？可惜我没门，要不，拼着把那三问祖屋卖了，好歹也要捞他一下！”

那人停了一下，回过来，果然是梅朗中。只见他方巾歪了，发蓬松着，跑得满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当认是冒襄时，他便气急败坏地挥了一下手：“哎，完啦，小弟要迟到…”说着，又领着仆人飞奔而去。

“那——”余怀无可奈何了，他瞅着冒襄，犹疑了一下“好，告诉你吧，董双成——的仙驾到啦！”

“谁叫她来的？她在哪儿？我怎么不知？”

“自然是有人告知我哕！咦，辟疆，那天在金山下的船上，你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得好好的，要到姑苏去接她来

“瞧嘛，我不是叫你不要慌…”

“谁？”

余怀却不立即回答，他拉着冒襄离开人来人往的辕门，才神秘地低声说：“告诉兄，兄可不要心慌哟！俊？“到底什么事？”

听了这番刺耳的议论，冒襄不觉暗暗吃惊。如今世风日下，科场腐败，黑幕重重，早已怨声载，他是知的。加上这八文章其实又考不什么真才实学，遂致许多贤能之士长期困于场屋，郁郁不得志。正是有于此，复社同人才群集起来，试图扭转颓风，通过互相援引，使贤能之士得以扬眉吐气，发挥才。经过整整十年的努力，总算陆续上去了一些人，但招致的非议和怨谤也着实不少。特别是那些社外的士，更是疑神疑鬼，把复社看成是扰科场的灾星，碰到什么劳什事情，总要往复社上猜、往复社上推。这样一来，复社无形中反成了代人受过的众矢之的。

“啊，有这等事，那我们岂不是白考了么？”另一个人吃惊地问。

当他快走到贡院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一个人影就“呼”的一声，着他的肩膀冲了过去，要不是躲得快，就会被撞倒了。

然后把书案上一个小小的锦盒拿来，从里面拈五十蓍草，先一，再把其余的四十九随手分作两分，四一组来数数，数来数去，得了个“贲卦”冒襄心想：“贲者，文明之象也。”心里已有几分喜。再细看卦象，只见内外两爻，相对发动，似乎预兆着此去会一举两得。冒襄倒疑惑起来：这次考得再好，也只得一个举人，莫非还能考回两个举人来不成？想来想去，始终有摸不着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