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什么也没有讲。

但是，战争必须行下去。这场战争的最指挥者，他们的旅长张贵新不能容忍这耻辱，张贵新发誓要给这帮胆大包天的窑民们一个颜看看！

他在这临死的最后一瞬，在着血泪的痛苦中又想起了陈向宇，想起了他那野心的话语：“我们中国要有自己大的工业，非要拥有几十个、几百个大的煤矿公司不可！”不容易呀，真不容易呀！仅仅两个小时以后，他便改变了自己的观念，他到，陈向宇是太幼稚！太空想了！这块土地，这块苦难的土地上是不可能、也不会现几十个大的煤矿公司的！在这块古老而广阔的土地面前，中国实业家太年轻、太渺小了！

他们不那么卖力了——尤其是在护矿河前和耸的矿墙下碰得破血之后，他们变得缩缩脑了，他们领略到了这块土地的犷悍与威严，明白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理：要击垮一支没有基的军队是容易的，而要打败一群和他们脚下的土地凝为一的民众却是困难的。

自然，他希望他比他，希望他能成功，希望他能将脚下这块土地彻底征服，但是，希望毕竟是希望呵…思路在这里中断了，这时，他血泪蒙眬的中看到了星星，看到了星空下一个悬在他前上方的、尖尖发亮的三齿抓钩，他知，那抓钩是乡民们刨地用的。那抓钩落了下来，第一次没打中他，握抓钩的人向前倾了一下，又将抓钩举了起来。他听到了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充满仇恨的话：

二老爷呆呆地伫立着。在两只火把的照耀下，他仿佛是一尊古铜的神像。

“狗娘养的，我要你为我死在窑下的三个儿偿命！”

这时，张贵新也已完全明白了这场战争的复杂背景。六月七日、六月八日，李四麻连续两次发来电报，假意询问窑民暴情况，提派兵助剿的问题，他本不予理睬。六月九日，李四麻又发了份急电，声称，宁

抓钩又一次落了下来，他惨叫起来，他在血泊中挣扎起来，他的灵魂在死亡造成的极度痛苦中飘离了他的躯…

二老爷昏的老里又一次了浑浊的泪珠，泪珠很响地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战争，说穿了是一扩大了的搏斗，是武装集团之间的群搏斗，是一方迫使另一方接受自己意志的搏斗。

这搏斗是残酷的，是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七天的战中，仅他们一方就死伤了不下一百余人。窑民方面死伤多少，他们不知——他们没有必要知，但他们可以想象得，有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窑民们的伤亡人数决不会在他们之下。他们这时产生了一丝困惑，他们不知为什么要行这场奇妙的战争，他们既不代表矿井，又不代表土地，在这场矿井与土地的战争中，他们却在血，这多么不合情理！

第66节第一攻击

不错——至少不会这么不合情理地死在这帮暴怒的窑民手里！

田二老爷闻讯赶来时，一切都已结束了。墨蓝的星空下，依傍着古黄河大堤的土地上，静静地站立着一大片衣衫褴褛的人们，这些人木然地看着田二老爷，似乎想听听他们的二老爷要讲些什么。

这场窑民与政府、土地与矿井的战争，断断续续行了七天。七天中，备着轻重武装的两个团的正规军队，在仓促上阵的、近乎乌合之众的窑民面前一次又一次显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们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发动了不下三十次攻，可依然没有攻矿区一步。这对占领矿区的窑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胜利，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而对于士兵们来说，则是不折不扣的奇耻大辱！他们是军人，他们是以战争为职业的军人，他们是化国家统治的暴力工，他们没有理由败在这帮疯狂的窑民面前！他们开并不承认这是战争，他们固执地认定：他们是在剿匪，他们是在努力恢复田家铺应有的秩序。战争行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搞清楚了窑民手中枪弹的来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这帮动的窑民，他们的对手还包括李四麻、包括盘踞大青山的土匪张黑脸，甚至包括三县红枪会——有消息说，三县红枪会已在总老师范老五的鼓动下秘密集结了，随时有可能开赴田家铺。他们这才警觉起来，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行一场艰难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