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

当夜十点钟后，陈团chang率领着他的几百名疲惫不堪的队伍离开市镇，继续往西方走了。

在出发之前，关于带不带这个小孩子的问题，陈团chang曾经向团附和指导员征求了一下意见。团附和指导员都没有表示主张，只是犹豫的互相观望。因为他们虽然认为在狼狈突围中携带一个小孩子十分麻烦，有意请团chang把他丢下不guan，但他们素常shen知dao团chang的脾气，没有敢把这意见说出口来。后来团chang笑了一笑，抚mo着孩子的脸dan说dao：“没有再考虑的必要，派李学贵负责带着他跟我们一dao走吧。”怕团附和指导员说什么别的话，他跟着又叹息一声，添了一句：“‘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既然从我们手里救活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同胞，不能再从我们手里让他死掉！”于是他立刻坚决的转过脸去，望着他的勤务兵李学贵，吩咐他骑着阵亡的刘副团chang留下的那匹北口ma，把孩子拴在脊背上，无论在怎样的情形下都不准把他丢掉。

在起初的两三天中，小光明经常的微微发烧，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说话，好像是害病似的。他时常从梦中惊得一tiao，醒来后张嘴就哭，哭一阵之后又疲惫的伏在李学贵的肩膀上昏昏睡去。听见人提到“妈妈”两个字儿他就哭；听见了飞机的或类似飞机的声音他也哭；每逢看见一位逃难的年轻太太有点儿像妈妈，他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凝视起来，最后还是哭。陈团chang嘱咐李学贵好生的看顾他，抚wei他，多买些糖果装在饭包里好随时拿给孩子吃。“他是一个没有爹妈的小孩子，”团chang又特别嘱咐说“不guan他怎样哭，不准你吓唬他！”小光明也算懂事，每当jin急时候李学贵吩咐他不要zuo声，他都能十分听话。

陈团chang在一次休息时候，把小光明的母亲的日记从tou到尾的看了一遍，忍不住shenshen的叹了口气。他把小孩子放在大tui上，揩去了他的眼泪和鼻涕，不住的抚mo着他的黑油油的柔ruan的tou发。陈团chang的太太和孩子被敌人隔断在河北故乡，已经有半年多不通音信。在记忆中，他的孩子和小光明有很多相似之chu1，都有着鲜红的圆脸颊，高鼻tou，大眼睛，宽广的前额，并且还有着同样的眼泪和哭的姿势。他的孩子比小光明约摸大两岁或三岁，三年多没见面，现在不知daochang多高了。半年前孩子在她妈妈的来信后边用歪歪扭扭的字ti附了一笔：“大宝问爸爸好！”想起来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又细味着刚才在日记上读过的那些纪事，陈团chang差一点忍不住liu下泪来。

bu队平安的越过了平汉铁路，沿着襄花公路的附近继续前进。陈团chang沿途又收容了十几位男女同志，年纪都不到二十岁。他们是bu队中的政工队员，因为缺乏突围经验，脱离了自己的团ti或bu队，三个两个一起的向西方奔走。其中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子名叫苗华，面pi紫红，有着特别宽阔的肩膀和饱满的前xiong。当bu队在一个山坡上休息的时候，陈团chang发现他仰卧在山溪旁的青草地上，睡熟得同死人一样。他差不多将所有的东西都丢光了，只剩下一tao破烂的军服穿在shen上；没有鞋子和袜子，两片赤光的脚掌上被尖石子

划破了几dao伤口，向外边渗着血ye。陈团chang叫了几声没把他叫醒来，就在他的pigu上踢了两脚。他迷迷糊糊从地上站起来，向陈团chang望了一眼，像失去重心一样的又栽倒下去。看见他的困乏的样子，陈团chang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拉他一把，使他重新踉踉跄跄的站立起来。他是一个离开家乡几千里来到战地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