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我们的眼睑里面既红又亮,我们感受不到网一般微弱的树荫了,或许它也没遮蔽我们。
多久了?我问她。
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死过。
一个小时?还是更久?
我的猜测准不到哪里去。
你正需要野狗的时候,它们去哪儿了?
或许我们会很幸运…逃脱有爪子的野兽之类的…她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声音越来越小。
那是我们最后的对话。集中精神太难了,而无法组织语言,这比我们之前以为应该那样的痛苦还要多。我们身体里的所有肌肉在抵抗死亡时,全都在恣意地痉挛抽搐。
我们没有反抗,我们听之任之,等待着,记忆的片段毫无规律地穿进穿出。当我们的神志还是清醒的时候,我们自己在头脑中哼唱着摇篮曲。是那首我们用来安抚杰米的曲子,地面太坚硬、天太冷,或者太害怕而无法入睡的时候,我们会哼唱。我感觉到他的头靠在我们的肩窝里,他的后背靠在我们的胳膊下面。就在那时,好像是我们的头靠在一个更宽阔的肩膀上,一支新摇篮曲安抚着我们。
我们的眼睑变成了黑色,却没有和死亡一起。夜幕降临了,这使我们感到很伤心。没有白天的热量,我们很可能会坚持更久。
天很黑,在一片永恒的空间里,周遭一片寂静,接着传来一个声音。
这几乎没惊醒我们,我们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们的想象。毕竟那可能是一只野狗,我们希望那样吗?我们不知道。我们失去了思路,忘记了声音。
什么东西摇晃着我们,拉着我们麻木的胳膊,拽着我们的身体。我们不能组织语言希望现在这一切赶快结束,但那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等待着牙齿咬进来,非但如此,拖曳变成了推,我们感到我们的脸转过来面对天空了。
什么东西泼在我们的脸上——湿润的,凉爽的,不可思议。它慢慢地滴到我们的眼睛上,冲掉了上面的细沙子。我们眨了眨眼睛,挤出水滴。
我们不在乎眼睛里的沙子,我们的下巴拱了起来,急不可待地寻找,我们的嘴巴因为盲目和可悲的虚弱而一张一合,像刚刚孵出来的小鸟一样。
我们想我们听见一声叹息。
就在那时,水流进我们的嘴巴里,我们大口地喝下去,呛住了。我们咳嗽的时候水消失了,我们虚弱的手伸出去抓住它。一个扁平的东西嘭嘭地狠狠地击打我们的后背,直到我们能呼吸。我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握住空气,寻找水。
这一次我们肯定听见了一声叹息。
有个东西压在我们皲裂的嘴唇上,水又流了进来。我们狂饮起来,这一次很小心以免又吸进气管去。不是我们在乎是否会被呛到,而是我们不想水又被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