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胤禛手中攥jin了这份由内阁拟出的“登极恩诏”草本，恩诏中开篇即写明依照惯例，新君继位豁免中央(包括hubu)衙门和官员所有亏空钱粮。

“该诏驳回，退内阁重拟。这些所谓各地亏空钱粮，不是受上司勒索，就是自shen侵渔。但都属非法恶行。如因朕登极而就此豁免他们的亏空，除了能白白助chang这些贪官污吏的侥幸心理，朕看不出还有何意？这样的普天同喜，朕宁可不要！”胤禛顿了顿，继续dao：“从前大行皇帝宽仁，对这些个贪官污吏未曾明正法典，就算勒限追补，亦只是虚应了事，亏欠依然如故，但国库却因此而空虚，一旦地方有事，国家有难，又该当如何应变？ma齐，你看呢？”

殿中一翘着花白胡须的古稀老者…ma齐皱了皱眉，这会皇帝虽是询问，但先前已说得斩钉截铁，他早知这位新皇上行事作风素来铁碗，如说出了口要zuo的事，是决不会改变初衷的。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皇上，nu才对那些个侵吞国库财税之徒亦是shen恶痛绝。但nu才陋见，历代新皇初承大统，均豁免亏空，为的是显示我新皇宽仁治国，可使天下百官同心。彻查亏空，这是牵一发而动全shen的大事。老nu斗胆恳请皇上再思量。我皇初承大统，还是宜施仁政为妥。”

这ma齐乃是前朝老臣，满洲镶黄旗人，为康熙朝hubu尚书、首议撤藩米思翰的次子，于康熙八年时由荫生授为工bu员外郎，后任左都御史，并一路官升至首席满洲大学士。不料，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一废皇太子后，帝令全ti朝臣推举太子之前，曾“特谕ma齐勿预其事”然ma齐却并未服从这一旨意，而与国舅佟国维暗中筹划，令全ti朝臣共同保举皇八子为太子，翌年初，被革去大学士，直至康熙五十五年复启用为首席满洲大学士，兼任hubu尚书。

ma齐言毕抬首见皇帝两dao剑眉已颦在了一chu1，额tou青jin微暴，顿感背心阵阵发凉。

胤禛面沉如水，心里却起了波澜：如今时局不稳，朝中王公大臣或明打哈哈或暗使绊或隔岸观火或犟脖撅蹄，没几个肯实心办事，审时度势，眼下只怕仍需启用老臣以稳定人心。胤禛心中作了这样的判断，也就强压下怒火，沉声dao：“宽仁不等于纵容，臣工贪婪不法，不严行惩chu1，看似宽容仁爱，实则放纵尔等继续作恶，徒使百姓遭殃。如今这天下财富，上不在朝廷，下不在百姓，不过都是让这些豪强官吏们给侵吞了。好了，朕亦知此事不可能一夜间就全bu解决。你且退下吧。”

“臣遵旨。”ma齐耷拉着脑袋，躬shen退了出去。

余晖残yang，晚风起。

胤禛只shen走出倚庐，他觉得有些冷，那是zhong渗透到骨髓里的寒意。依惯例，礼bu奉他旨意，前去永和gong将明日新皇登极仪注启奏皇太后知晓，可她竟回说：“皇帝诞膺大位，理应受贺。与我行礼，有何jin要。”难dao他继承大统竟让她那样的失望吗？她为什么宁可相信那些街tou巷尾传来的liu言蜚语，却不肯相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话！“仁寿”皇太后的尊号本已由内阁翰林院拟定“皇太后表文、册文及金册、金宝并仪仗等项”也已“速行备造”钦天监选择好吉期，单等皇太后点tou应允即可。可谁能料想，这居然也被皇太后以“梓gong大事正在举行，凄切哀衷，何暇他及。但愿予子ti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诸王大臣永ti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则兆民胥赖，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荣，胜于受尊号远矣。”给冠冕堂皇的拒绝了。不论是诸王大臣ju折恳请，或是他屡次诚敬叩请，均被她态度强ying拒绝，更不用说从永和gong搬出，移居到皇太后所应居住的宁寿gong了。

胤禛眼前浮现出她冷漠而疏远的面容，一gu凄凉，酸涩之意在xiong腔里渐渐扩散开来，脚下有些松ruan，如踩在云端般，他伸手扶住了白玉雕栏，稳了稳神，拾阶而下。内侍们远远跟随。

胤禛缓缓走至梅树下，见泥土之上，落花重叠，铺起薄薄一层。他低tou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满地残梅，喃喃自语：“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风越加刺骨，胤禛墨黑幽shen的眼瞳突地一缩，峻颜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忽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近侍已明其意，转shen速传下去。片刻，已有内侍上前扶持着胤禛，坐进宽敞轻煖的舆轿。“起轿。”

天ca黑了，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御辇徐徐停稳，胤禛步出轿，抬首瞧见那一角gong墙，冰冷淡漠的眼中涌起一丝温柔之色。

侯在寝gong外的苏培盛远远望见了，忙撑了伞迎上来，替胤禛挡着风雪，护着他入了殿内。

胤禛随口吩咐:“让御书房把折子搬到这里来。再去将…”他住了口，起s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