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姨太看到梅丽那沉yin不定的样子，便也是不解，望了她问dao：“你想什么？”梅丽坐在躺椅上，将脚悬着，摆了几摆，放出很自然的样子，脸上微微笑dao：“我也不知dao有什么事，让你guan不着？”二姨太想了想，微笑dao：“我guan不着你的事吗？那可多了。”梅丽也不多说，依然还是将两条tui垂着摇摆，右手一个食指，却在左手掌心里，只guan画着字。二姨太看到她那zhong出神的样子，也只guan望了她那脸。梅丽在手里luan画了一顿，眼pi一抬，见母亲很注意的样子，抵在当面，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突然站起shen来，就向里边屋子里走去。二姨太一看梅丽那神情，和她说话的话音，觉得她那心中，当然han有一段隐情。这话在她自己不说出来，作母亲的，自然也无法追问。她到了隔bi屋子里去，默然不作声，有两个钟tou之久，那边一点响动也没有。二姨太隔了一dao绣花屏风，叫着问dao：“梅丽，你怎么样，睡着了吗？”梅丽在那边，依然是不作声。二姨太以为她真的睡着了，就悄悄的在屏风边溜了过来。及至转过门来一看，只见她伏在一张小写字台上，手上拿了自来水笔，只guan在那里写。她仿佛听到shen后有点响动，猛然回tou一看，见是母亲来了，好象是吃了一惊。连忙将自来水笔一放，扯开抽屉，就把桌上的纸张，用手一卷，一齐卷到抽屉里去，扑通一声，把抽屉跟着就关上了。二姨太dao：“这为什么？这为什么？”梅丽脸上一红，站起来靠着写字台dao：“人家在这里作文呢，你跑了来，打断人家的文思。”二姨太dao：“打断你的文思？你又作什么文？”梅丽笑着推她母亲dao：“你出去罢，我练习学校里的国文课呢。”二姨太dao：“怎么着？你这屋子还不许我来吗？”梅丽依然向前推着她母亲dao：“你去罢，你去罢，我这里不要你了。”二姨太笑着连连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梅丽dao：“真是的，人家作文作得正有味的时候，你跑来捣luan，你说讨厌不讨厌呢？”

母女俩正这样说笑拉扯着，恰是玉芬到这里来找什么东西。一掀门帘子，将tou一伸，不由先笑了起来dao：“你瞧，娘儿俩这样亲热，还闹着玩呢。”二姨太笑dao：“咳！哪是闹着玩呢，她在这屋子里作文，不许我打断她的文思，把我轰了出来呢。”玉芬dao：“这样用功，那是好事，你别拦着呀！”二姨太和梅丽就都不说什么了，和她一路到外面屋里来坐着。二姨太知dao玉芬是无事不到这里来的，既来了，不是要什么东西，就是有什么话要说，陪了她坐着，只是说闲话，等她开口。梅丽觉得无意思，一人自走了。玉芬谈了一阵子，才问：“二姨妈，八妹不是有一个开书格子的字钥匙吗？和我那开书格子的钥匙，大小差不多，我要借着去开一开书格子。”二姨太dao：“她的东西，我不知dao，也许在那写字桌子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找一找罢。”玉芬dao：“她自己不在这里，我可不好去开她的抽屉。”二姨太dao：“你也太见外了，这让外人听见，岂不是笑话？”玉芬笑dao：“不是那样说，我们这位妹子，心高气傲，有点象我。若是不征求她的同意，糊里糊涂先就去搜她的抽屉，她听到了会不乐意的。也并不是说她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东西，让我翻着了。可是人家整理得好好的东西，旁人给她一阵luan翻，翻得luan七八糟，看了也不顺眼。而且…”二姨太笑dao：“哎呀！我的三少nai，你解释了这么些的话，也就够了，下面还有而且，这样一转，又不知dao要转出多少议论来！会说话的人，真是不同。”玉芬说着话，带笑着，也就走向梅丽屋子里来。二姨太因为怕她多心，坐在那边屋子，没有动shen，自让她一个人来开抽屉。玉芬见这桌上，一枝自来水笔，斜放在xi墨纸上，正是梅丽匆忙中，没有收起。随手抽开正中一个屉子，只见三四张西洋纸信笺，蓬松着放在纸张上面。那纸上是钢笔写的红色字，正是梅丽的笔迹。信笺的横tou上，注有码子字一二三号，于是拿起第一张来一看，起tou四个字，乃是玉树先生。玉芬shen上倒象受了什么激刺一般，肌rou抖颤一下，扑通一声，就把抽屉关上。然而关闭了之后，双手依然扶了桌沿不肯就走。定了定神，回tou又看看，见二姨太并没有过来。于是又轻轻地将抽屉拉开，将一共五张洋信笺拿在手上。然而那字写得很细，除了四张信笺写满之外，第五张也写了一大半，顷刻之间，如何可以看得完？只看那第三张中间，有几行抬tou另写的，却是可以注意。玉芬将shen子半侧着，一手托了信纸，一手扶着抽屉，预备一听到隔bi的脚步声，就把信纸放下，抽屉关上。再仔细看那另行的字句，恰是每句一行，下面加着一些新式标点，不用提，这是新诗了。一念那诗是：怅惘的前途，布着重重的烟雾！

憧憧的鬼影，在哪里徘徊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