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钱,这显然是一家大小都说自己夫妇有钱了。对于母亲这话,待要更正两句,恐怕更引起母亲的不快,若是不更正,这又是自己承认有钱了。只得淡谈笑了一笑道:“这都是玉芬做公债做出来的空气,其实也没有多少钱。”金太太本来还有一大篇牢骚话,想对着鹏振说出来,一见他坐在那里,有很踌躇的样子,许多话也不肯说,就忍回去了。母子们默然地对坐一会,金太太道:“你去睡吧,夜深了,我都坐不住了呢。”鹏振只得站起来,问道:“妈没有什么话分付吗?”金太太道:“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燕西今天一天没见面,明天早上你见着他,告诉他不要出去。”鹏振道:“这两天,大概他在白家的时候多,真有事找他说,叫金荣打个电话,他就回来了。”金太太冷笑一声道:“从前白秀珠一天到晚在我们家里,现在燕西一天到晚倒在她家里。这成了赛球一样,彼此换球门了。”鹏振不料母亲老人家还会说这种俏皮话。因为大家都是有心事的时候,也不敢笑出来,默然地就走了。到了屋子里,见玉芬正将屋子里的零碎东西,大一包,小一卷的,归并到一个大篮子里去。便道:“夜深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收拾罢。”玉芬道:“我作事就是趁高兴,在高兴头上,把要办的事说办就办完了。”鹏振低声道:“你是随便一句话,若是让别人听去了,我们骨肉分离地搬出去,还有什么事高兴?”玉芬脖子一扭道:“人家听去了,我也不怕。”然而她虽是如此说着,说出来的声音,比鹏振的声音,还要低下去许多。见桌上现成的一杯凉茶,拿起来就喝了,笑道:“忙我一身的汗,我得由里向外凉凉。几点钟了?我怎么一点也不倦呢?”鹏振见玉芬也有些怕事的样子,便笑道:“据一般人的意思所露出来的,好象都是说我们锋芒太露,以后总要小心一点才好。”玉芬道:“我不信这话,那是别人要多心罢了。将来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和别人井水不犯河水,就露锋芒也碍不着别人,何况我根本就是个笨人呢!”鹏振本来还想说两句,然而夫人的谈锋甚健,不要为了不相干两句话惹着她又谈个不歇。明天要搬出去了,今天还闹一场,那就太没有意思。于是笑而不言的,自去睡觉,玉芬一个人还是很高兴的将东西检点了许久,方才安歇。到了次日上午,她也是照慧厂的样子,各处告辞了一遍,大家也是送到大门外。只是今天相送的里面,多了一个燕西。
燕西送她走,还没有什么感触。只是走到家里,向各人院子里一看,剩出一幢幢的空房,纸片和破瓶破罐,院子里扔了满地。走到屋子里去,脚踏着地板,咚咚作响,好象较往常响得更厉害。在慧厂、玉芬屋子里,各巡视了一遍,也说不出来有一种什么感触,叹了一口气,自回书房去了。因为鹏振也叮嘱着说不定母亲有什么话要说,先别走开,因此就留在家里,暂不敢走了。不多一会儿,金荣就来说:“白小姐打了电话来,让你赶快去。我问有什么事没有?电话就挂上了。七爷可以打个电话去问一声儿,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别忙去,今天老太太心里可透着难受呢。”燕西听了这话,很踌躇一会子。因道:“照说,我今天是不应当出门。可是白小姐要没有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这样来找我,我还是去一趟罢。万一老太太有什么事找我,你就打电话到白家去告诉我就是了。”金荣怎敢拦阻他不出门?只得答应了两声是。燕西的汽车夫,已经辞退了,这时,只有走出大门来,雇了人力车前去。金家到白家,路途不甚近,人力车子坐了来,已经有半个钟头了。燕西匆匆忙忙一直向里走,往秀珠的书房来。因为他和秀珠究竟是朋友的关系,不是秀珠引导着,他就不敢再向前进,只在书房里等着。白家现在客多,听差也增加了不少,现在有个听差张贵,就是金家的旧人。燕西来了,他以旧仆的关系,常常来伺候着。这时,他又走到书房来。燕西便问道:“你们姑小姐在哪里?”张贵道:“在太太屋子里打牌。”燕西道:“不能吧?她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是有要紧的话说呢。”张贵道:“我给七爷去问问看,也许有要紧的话。”燕西昂头想了一想道:“你别问她有什么话说没有,你就说我请她出来就是了。”张贵答应着走到上房去,自己不敢进太太屋子,站在窗户外面,却托了一个老妈子进去问,说是金七爷来了。秀珠打牌正打得兴浓,鼻子里随便哼了一声。张贵在窗子外听到没有下文,便问道:“你不是有事和七爷说吗?他请你出去呢。”秀珠道:“我知道了,让他等着罢。”张贵总算是碰了个钉子,料着再问不得。可是七爷的脾气,也未尝不大,假使把这话直对七爷说了,他二人闹僵了,倒又是自己的过错。只好走到书房来,对燕西道:“姑小姐就来的,你等一等罢。”燕西也不疑有他,果然在这书房里等着,殊不料等了有一个钟头之久,还不见秀珠出来。这就不由得他心里不着急了,说了有急事把我找来,找来之后,却让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