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湖水排斥任何有生命的物质,没人能坚持。
若有人拉一把就好,只需要一伸手,便可跃上冰面。抬头上望,重耳发出绝望的闷嚎,死了,死了…索朗静静的站在冰面上,除了那精光四溢的眼神,俨然像一座静止的雕像。
就在重耳意识恍惚的空隙,刺骨的寒气随水流袭来。虽然落水的时间有限,寒气还未入体,但依然感觉到奇寒蚀骨,如遭千刀万剐般痛苦,只冷得上下牙关直颤,全身肌肉已隐隐有冻僵的趋势,手臂的挥动愈来愈缓慢,嘴巴、喉管似乎被寒流击毁,失去了平常的功能。
时间愈往后,寒气便多侵入一分,照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季槐、弄玉来施救,就会成为圣湖的水中之鬼。
有时,不同类别的死亡,比起单纯的死亡更可怕。
重耳在湖心饱受死亡的煎熬,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她的娇妻能出现,哪怕是一个。事实正相反,他的娇妻们正讨论谁该陪重耳住一间皮帐的问题,圣湖冰面上偶尔掠过的几道呼啸声,并没能打断她们的话题。
水面平静异常,湖下却暗流汹涌,而且是那种下旋似的水流,正吸纳水面上的一切生物。重耳备受奇寒煎熬,浑身麻木欲裂,全身的肌肉就似像要破出体肤般,生命,在麻木与死亡中来回摆动。
重耳终于放弃了挣扎。他的手、脚、身体躯干再也不能动弹半分。下旋的水温不再寒冷,似乎越来越温暖之感。脑际一空,重耳索性什么也不想,他的娇妻也罢,还没有与之欢好的弄玉、琉璃都幻化为影子,逐渐消失…
麻木逐渐蔓延至气门、心脉、丹田…蓦地,丹田深处升起一股热流,从小到大,从慢到快,迅速游遍全身,涌入封冻的经脉。身体陡然变暖,四肢仿佛突然摆脱了沉重的枷锁,狂喜中,也没有考虑到索朗正伫立冰面,即使抓住冰层,能否上岸还得索朗说了算。
但重耳管不了那么多,越早离开这湖水越好,哪怕被索朗一掌震死,也好过作水下之鬼。四肢同时摆动,奇速向冰面游去。
好在他落水的距离不算很远,不消片刻,他的双手已抓住冰面断层。
一只手悄然从来岸上伸出。
重耳先惊后喜,也管不了索朗伸手的背后有什么阴谋,先离水。
“阴险小人…”重耳刚站定,便破口大骂“疯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身体因愤怒而变得僵硬,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剑柄摸去,口角因激愤与恐惧而微颤。正欲拔剑,忽然想起宝剑已在落水前脱落。丝丝凉风袭来,重耳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些,敌暗我明,在不清楚索朗还有什么鬼把戏的情况下,先和他保持距离,待找雪丹清探明他的底细再言报仇。
“天神最虔诚的奴仆索朗,叩拜圣使!”
身材雄伟的索朗恭身下跪。
又有阴谋?还是又想害我?重耳下意识的避开他下跪的方向。良久,不见索朗起身,依旧匍匐在地。
重耳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试探性的举起双手,索朗丝毫不动。重耳心中一动,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双掌聚满真力,猛然下劈。
“轰!”冰面上又出现一个大窟窿。
“哎,你不仁,我不可不义。”重耳微微一叹。掌力外斜,击中冰面,心中的怒气已发泄了大半,语气也从愤怒转变为无奈“你起来吧,再跪也没用,你以后别再靠近我就成。”
“谢过圣使不杀之恩。”索朗安然起身“圣使若总是心软必成不了王者,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公理,亦没有什么规矩,规矩都是王者来制定的,用这“规矩”去束缚他人,使其乖巧的活着。当然,若欲成大事,更不能讲什么身份,讲这些的人只不过是一群被奴役的笨蛋,而成为王者必须做到不择手段去猎取兽物。”
重耳几乎被气炸了肺,竟若被点穴般呆愣着。
不杀他也错了,疯子,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否则自己也会被气疯。
见重耳一声不响的拔腿便溜,索朗毫不迟疑的紧跟不舍。
“圣使刚才为什么不登岛,只有登岛者才能被戎族认可。”
“你,给我闭嘴,我,我…”索朗不提登岛倒罢,一提到湖岛,重耳便气不打处来,而身体也似乎回忆起湖水中的滋味,不由自主的发出轻颤。
“圣使的话索朗本该毫不犹豫的执行,但索朗生为圣使的奴仆,有提醒圣使的责任。若能登岛,必能一统戎族…”
“啊…”重耳一声厉啸,欲以啸声来压制住索朗的话。岂知索朗的功力与其相差不多,竟全然盖不住,一个个字拼命地往他耳朵里钻。
“几日后,三族会相聚于圣湖,到时圣使将会成为我族的恩人,戎族必将世世代代祭奠圣使的灵牌…”
重耳是越听越恼,口中称恩人,却开始咒他死,还世代祭奠…先是被其设计入水,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寒冷彻骨的滋味,痛不欲生的感觉,还不是拜这个自称奴仆的疯子所赐么!
“圣使当小心秦国,若三戎合一,秦国必然会有所行动…”
如其做第一个被语言罗嗦死的人,还不如死在水里。重耳甚至开始后悔“你再说话,我干脆自动跳水得了。”
“啊。”索朗眼神一亮“果然不愧为圣使,奴仆才说了几句话,圣使便闻之达意了。”
“雪丹清…槐儿…你们快来救我。”重耳试着在速度上摆脱他,不果,只得双手捂耳,大喊众妻来救。
“咦!难道又有人潜入圣湖?”索朗双耳陡竖,四下环顾。
“公子…”三道人影飞速滑来。
雪丹清与琉璃、季槐一脸紧张的来到重耳身前“怎么了?贼人呢?”
重耳如遇救星的拉着雪丹清的手,激动地道:“别让这个疯子说话…让他离开我。”
“疯子?”三女四下扫视,面面相觑道:“没人啊?”
重耳指了指紧跟他身后的索朗。
“公子…索巫真德高望重,族主也敬他三分。”雪丹清有些为难。
季槐从没有见过重耳如此失态,柔声道:“公子息怒,有话慢慢说。”
琉璃一声不响的上下打量起索朗来,口中念念有词“疯子?不像啊,蛮正常嘛。”
“那算我疯了吧,哼!”重耳摔手欲离。
“圣使慢走,奴仆还有话说…”索朗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