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病，原来是畏惧爹的报复…”若芸只觉得心中已比结了霜的湖面还要冷，尽力站住脚，缓缓的朝他“爹即便命青鸾护着我，我也已死过数回了。爹想荣锦桓羽翼未丰、不得为帝，他却一步一步翻了盘，得爹不得不先取扶苏。爹与大祭司一脉联手，可知何渊铭在我上过血蛊，以此作为制衡的筹码？爹的所想所愿，真的都实现了么？”

她说着，尾音略有颤抖，听他不答便又提了气：“一朝分崩离析，我曾一度以为爹爹冤莫白，隐忍求全以待良机。不料造化人，我曾怨恨的先皇、异姓王也罢，心心念念要揪的大祭司一脉也罢，竟都不是源，我负罪孽却不自知，下摆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个死局。”

“那你预备如何？”老者沉默多时，终于开问了句。

“天颐皇权不过是昏庸无能之辈，扶苏诸王也不过是各打算盘，一朝毁去便是万民之福，何来罪孽？！”老者拂袖而起。言辞激烈。

苏熙瞧着数年未见的女儿面容姣好、婷婷而立。不由自主的眯起，慈之。叹息：“先帝解散内阁、随意栽赃杀害共事多年的同僚，贪求术法大兴土木、以期长生，上至官僚、下至百姓，敢怒不敢言，即便先皇殡天也不忘下旨杀我，此等皇权，不要也罢！我当你这几年学了多少，岂料仍是纸上谈兵之辈。”

若芸倒一冷气，踉跄一步，怆然：“爹，我是你如此的借，是么？”

苏熙惊愕的回眸，瞅了她一又再次冷下脸来：“你是我的女儿，下乖乖的呆在这里直到爹取了龙华山庄。摘星阁机关开合之日便能牵动数条地脉，有此要挟不怕那胆小怕事的扶苏不贡献他们的术法，有术法相助，单凭荣锦桓有滔天本事也必须俯首！”

当即鼻一酸，但怔了会儿仍然将满心的哀伤藏起，定定的开：“您希望我知什么——教主大人？”

若芸苍白一笑。此时将落未落的泪尽涸在心中：“如论是哪一方，我都无法帮助，无论哪一方。我都无法狠下心来，于天颐我早已无颜活着，于扶苏我也是罪孽所在，于自我更是难辞其咎。”

老者沉默以对，若芸却自嘲一笑，兀自说下去：“彼时年少，我有疼我的爹娘、照顾我的家眷，还有衷心聪明的丫在侧，此等幸福之事我却熟视无睹，偏偏觉得爹爹教的严、娘亲太过弱，频频撞、偷溜去。即便如此，我仍以为爹娘我、视我为掌上明珠。”

“万民之福？”若芸嗤笑一声，瞪着前的画卷，缓缓起。“以公主试药、炼制傀儡，离间西离、怂恿胡人，以致长安街尽毁、死伤无数，想拉荣锦桓下帝位。却赔上如此之多的命。你还能说这是万民之福么？爹？”

“是么？”若芸惨淡的笑起来，摇了摇：“爹力谏大祭司一脉，明修栈暗度陈仓，以为这样，异姓王便真的不知么？若非圣旨是由他们提笔，爹以为判下来的还是革职待查么？娘亲宁愿随你的死讯而去，也不愿同你一起再付罪孽，爹你难不懂么？爹声声为国为民，最后还不是假借此名义与大祭司一脉联手？到来还不是贪求扶苏术法宝藏、妄图颠覆皇权，比起先皇岂止更过？！”

“住！”苏熙赫然打断她，彼时的慈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愠怒，抬手指着她大声“你自小质寒，大祭司一脉瞅准了你的质，我若不同他们联手、用公主替代，你以为受病痛折磨的会是谁？！我筹谋已久，荣锦桓那小登基后便妄图铲除异己，若非我假借亡故遁逃，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你以为他是能与异姓王平安共、共同治世之人？异姓王冷漠如斯，你以为他们会随便手？！”

苏熙闻言，眸光忽然变得冷彻，咬牙开：“若非我膝下无，这皇位倒是能挣上一挣。下除了毁去、让他们饱尝亲友亡故的苦痛，你说，我为何还活在世上？！”

苏熙霎时敛了怒，负手侧，远望那得化不开的雾气，沉默许久才压低了声音：“你本可安然无恙，却非要卷其中，楚弟没能看住你，着实不该。”

她蓦然转与老者对视，腾起的欣喜与痛楚一并袭来，双眸闪烁后迅速的黯淡下去，若不是程清璿有意隐瞒，她早该猜到那日摘星阁中的声音是爹的，怀轩墨在手的那么多圣旨不容置疑，站在她面前的也并非别人，正是因内阁废除而痛失亲友、死遁化为教主揭竿而起的苏熙学士——她最敬的爹爹！

“爹你…”若芸痛心疾首的缓缓摇，极不情愿的苦笑“爹你果真，是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