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丰当铺的老朝奉率先发难道:‘前人的东西,经过日积月累,风霜侵蚀,难免都会留下磨损的痕迹。想那巨然和尚乃是五百多年前的人物,他的画留存到如今,怎么会连虫眼都少的可怜,你们的画绝对是后来仿制的。’
文定不以为然的道:‘前辈这么说就难免有些武断了,巨然大师原是南唐开元寺僧人,后来随李后主降宋,这幅秋山问道图即是成型于宋廷,一经完成便被宋宫所收藏,得到最上乘的护理。后来虽流落民间,可是因为它乃是巨然大师集大成之遗作,名声在外,收藏之人无不是视如珍宝,装裱护理都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又怎会遭受那些个损坏呢?’
‘哼!’姓钱的朝奉轻蔑的说道:‘那只是你这个小辈想当然罢了,若是你也能如同我们似的,在当铺里待上个二、三十年,就会知道这种磨损再寻常不过了。’
‘钱朝奉说的那种磨损,在下自然是见过不少,究其原因,除了天灾战祸外,不过是前人的佳作流落于并不知其价值的愚辈手中,又或是膏梁子弟不能领会父辈维护珍宝所花去的心血,随手弃之。可此画一直收藏于各名家之手,没有明显的磨损,正是其不凡的价值所在。’
今人所能见到的古物,都是千中之一,甚至万中之一的幸运儿,经过了无数的灾祸变故,还能够完整的向世人展现它们动人的身姿,当真是极不容易的。就好比同样这一幅画,分别搁在汪府与齐府,徽商多以礼数传家,汪元海的后人就算不像他一般喜欢此画,可也总能懂得此画的价值,便不会等闲视之。
而齐老板的后人呢!以文定看来,他这般较真,只不过是为了与汪元海赌一口气罢了,本人都并不懂得此画的价值,如何还能教导后人珍惜呢!再名贵的古物,一旦流入这样只识金银的府中,晚景也是极为堪忧。
‘一派胡言。’另一名朝奉又抢着说道:‘若是依你这小辈说来,那些个看上去成色新的仿制古画,反倒是更值钱咯?改日我专程去源生当拜访,也拿些仿画去抵押,且看你如何处理?’
被他们这么轮番围攻,一再数落,让文定心头也是渐渐火起,不客气的反驳道:‘区区只是说真迹保存的越是完整,价值便越高。’稍做停顿,又冷笑道:‘若是说到仿物、作旧也不是什么难事,几个虫洞罢了,只需放进米袋,搁上十数日,米虫自会蛀出好些来。这种伎俩,在下几年前就已是屡见不鲜了。’
言下之意,西商手中那幅画上的虫洞,谁又能保证不是人为所致呢!
原本见文定在气势上屡屡被他们几人压着,徽帮之人无不暗自捏了一把汗。那十万盐引的利钱还在其次,关键是向来自诩在行商之人中最懂文墨,最具风雅的他们,不能容许自己在书画上会输给这些端着大海碗,一边滋滋有味的喝汤,一边还将馍馍掰散往汤里搁的西人。
此刻听见文定占了上风,徽帮之人帘精神为之一振,虽不能高声庆贺,可那一张张脸上的霞光异彩也能说明几分。
这一下也把那四位朝奉气了个够呛,眼见这点也辩不倒文定,四人有些恼羞成怒,各自的伎俩更是倾囊而出。一会儿说这处的驳瑕,一会儿说那处的疵颣,找寻各种并不成立的疑点出来为难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