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驾已经半日，眷的船队才从上苑码起锚。浩浩舟楫相接，无数锦帆楼船，首尾相接，夹杂着大大小小内官及御营护卫的船只，迤逦达十数里，缓缓沿着东河顺而下，蔚为壮观。初夏时分势饱满，河宽阔，船行得十分平稳。两岸绿堤上垂柳依依，远的墟里人家，近的绿杨村廓，如一卷无穷无尽的图轴，在舱窗外缓缓铺陈开来。

原来如此，豫亲王心中忧虑，面上却不来，只问：“那这次巡幸东华京，她是否随扈？”

程远：“万岁爷对慕姑娘，那是没得说的了，要什么给什么。可惜慕姑娘不太好，这几天闹上别扭，万岁爷怄气，见着她就发脾气，见不着更发脾气。”他苦愁眉脸的说：“别说婢们几个，连师傅都跟着发愁。”

这样挨到了五月初三，第二日便要动了，赵有智见实在拖不过去，晚间侍候皇帝更衣的时候，方着问了一句：“明天就要起驾了，婢们是不是都跟着去侍候万岁爷？”皇帝近来脾气暴躁，淡淡瞧了他一，说：“我瞧你这差事是当得腻了。”

她亦不唤人，自取了障面的泥金芍药样纨扇，用系着杏苏的象牙起棱扇柄，拨开舱窗上的绡纱帘幕，向窗外眺望。但见江面上倒映余晖，如万条金蛇狂舞，粼粼耀盲。首尾皆是依次而下的楼船，无数幅斜欹锦帆迎着夕，绚丽夺目。堤岸如蜿蜒的翡翠衣带，垂杨依依，便是带上堆绣的茵茵样，缓缓从前往后退却，望得久了直叫人。

“原来姑娘醒了。”

如霜既非妃嫔，本无资格独用一船，但内府总还是另相待，拨了一座楼船与她乘坐。她用惯的两名女原是御前的人，今日一早皆随大驾走了，于是华妃临时指派了两名女到这边船上照应。如霜今日起得甚早，待得上船来，舟行极平稳，午后日长人倦，于是在舱中好生沉沉睡了一觉，待得醒来日已西斜。

如霜并不言语，举手轻扬，不待捡儿惊呼，睁睁瞧着她已将那颗珍珠掷窗，捡儿和去抢，哪里还抢得到。只听“咚”一声轻响，珍珠已经落江中，但见碧波滔滔，白的一珠光迅速沉下去，转瞬就不见了。这样的稀世珍宝，中亦不多见，谁知她就这样随手如抛废，毫不惜之。捡儿一时惊骇得连话都不敢多说。如霜漫不经心，捡匣中那些珠光熠熠，又随手拈起块玉佩来，那玉腻白无瑕，镂刻，下还结着同心双绦。捡儿怕她又要往江中掷去，忙关上窗。如霜见她关窗，亦不言语，将那块玉佩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然伸手说：“这

很清脆的嗓音，如霜懒懒回首一看，原是那两名临时指派到船上的女其中的一人，名唤捡儿。捡儿十分殷勤的：“我去打盆来，让姑娘重新匀面。”心描画的眉目，在妆镜中渐渐清晰起来，捡儿替她重新梳过了，拿柄手镜替她前后映，夸：“姑娘发真好，这样黑，又这样。”在家的时候，梳例来是小环的差事，每次梳完了，总要这样举着手镜，倒映在妆镜中让她自己看。

程远：“婢不知。”又补上一句：“一提慕姑娘，皇上就没好脸，师傅吩咐，叫不许惹万岁爷生气，所以婢们谁也没敢问。”

信的。

镜中倒映着一光离合，如乌云的发间赤金凤钗，凤作九尾，每一尾上皆缀明珠，下缀金珠为络，细密的金珠络沙沙的在鬓侧摇曳。端详的久了，仿佛适才船一样，亦觉得。手边搁着两只红檀木罗钿大匣，里满满的全是珠翠，自后，她一度甚是喜这些东西，皇帝曾命内库尽搜所贮华，送到她那里去。此时她打开匣，随手拈了桂圆大的一颗珍珠，就着黄昏时分舱中晦暗的光线看了一看。捡儿夸：“这颗珠真是好，婢虽是侍候过皇贵妃的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浑圆的珍珠。”

赵有智这几日亦是动辄得咎，但他是从小抱大皇帝的内官，吃透了皇帝的，连忙恭声：“婢该死。”却着追问了一句：“那就是婢们都跟着大驾？”皇帝说：“无关要的人让她坐船。”明明还有几分赌气的意思，赵有智心中暗自好笑，恭敬应了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