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日,白公与吴翰林留心看杨芳举止动静,再不见杨芳开口说话,但问他话,就是杨御史替他答应,一时看不出深浅。
又吃了一会儿,吴翰林便送杨御史行令。杨御史谦逊了一会,方才受了,因说道:“酒也多了,只取红吧,一红一杯自饮。”吴翰林道:“太容易了,还要另请教严些。”白公道:“令既出了,如何又改,只是求添一底吧。”杨御史道:“这也使得。”因掷下,却只得一个红,止该一杯酒。左右斟上,杨御史吃干道:“就该一个红字吧,‘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时是十月初旬,正时自去红树,故杨御史说此一句,盖为时景而发。说完就送盆与白公。
白公要逊杨芳,杨芳不肯,白公只得掷了,却是两个红。白公吃一杯,说道:“‘万绿丛中一点红’。”盖默喻红玉之美。又吃了一杯,说道:“‘红紫不以为亵眼’。”又喻婚姻非等闲可求也。说完即送杨芳。
杨芳欲推吴翰林,吴翰林笑说道:“难道叫主人替客?”杨芳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因说道:“父执之前,小侄告饮一杯,不敢放肆。”吴翰林道:“岂有此理,自然要领教!”白公道:“通家之饮,何必太拘。”杨御史料推辞不过,只得说道:“倒不如从命吧。”
杨芳没奈何,立起身来一掷,却不凑巧,倒是三个红。左右斟上一杯,杨芳吃了,说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白公心下暗想道:“虽然不惜时景,或者自道其少年志气,倒也使得。”第二杯,杨芳酒便吃了,酒店却费思量。假推未干,捱了一会,忽想起,说道:‘御水流红叶’。”
杨御史听了,自觉说得不雅,又不好说不好,又不好说好,只得微笑了一声。白公也不做声,转疑是杨芳有意求亲,放说此语,反不觉其窘而偶然撞着。
到了第三杯,杨芳实实没了酒底,只推辞吃不得,再三告免。吴翰林原自有心,那里肯听,白公又在傍帮劝,杨芳推不脱,只得拿起酒来,颠倒在《千家诗》上搜索。
杨御史初意,只道红字酒底容易,一两个也还说得来,不料掷了三个,见杨芳说不来着急,又不好替他说,要提醒他一个经书与唐诗中的,知他不晓得,只得在《千家诗》上想了一句,假做说闲话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月月随朝,淡月疏星,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罢归林下的,甚是安闲。”此乃杨御史以“淡月疏星”一诗提醒杨芳,口中虽然说着,却以目视杨芳。白公与吴翰林一时解不出,因葫芦答道:“正是如此。”
杨芳见父亲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闻“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时想起,满心欢喜。因将酒吃干,说道:“一朵红去捧玉皇。”白公会过意来,转赞一声:“好!”杨芳见白公赞好,遂欣欣然将盆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掷下,转是一个红,也吃了杯,说道:“‘酒入四肢红玉软’。”令完了,吴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杨御史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