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这对缇萦是个非常不公平的待遇——极易回答的一句话,因为是在这样一种考验的监视之下,使得她胀红了脸,讷讷然无法出口。
卫媪为缇萦不平,而且也觉得四姊今天的态度,大失分寸,所以微带呵斥地对她说道:“你不该问这话!我懂你的意思,你信不过阿文,难道还信不过阿萦吗?”
为她说中了心病的四姊,惶恐而又困窘,连声地否认:“阿媪,你会错了我的意思!”
四姊是什么意思呢?缇萦这样自问着,立刻把这一早晨四姊所表现的特异的感受,都浮现在脑际中,顿时恍然大悟,四姊是疑惑着自己与阿文做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这一了解,使她又羞又气,而更多的是伤心。伤心于对她误解的不是别人,竟是年龄相仿的嫡亲姊。
尽管她在这数月中,由于一连串的风波,已磨练得相当老练。但在这样的局面之下,竟还无法保持从容镇静,眼圈一红,把头一低,迅即站起身来,踩着细碎的步子,向外走去。三姊正坐在近门处,一把未拉住她,还待起身拦截,让大姊使一个眼色阻止住了。
彼此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四姊,端然默坐,像罪犯等待审判似的,不安和委屈交错,想说话似又不敢,反倒惹人同情。
于是比较起来最沉着的二姊开口了。
“我想,”她低声说道:“趁这一会工夫,我们倒不妨谈一谈阿萦和阿文的事!”
这是个极其重要而切合实际的提议,而且因为像这样的提议,是家庭间最有趣的话题。所以二姊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是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显得精神抖擞的样子。
婚姻大事,依礼要由父母作主。父亲不在,当仁不让由大姊首先表示意见。所以连卫媪在内,都用敦促的眼光看着她。但是,她却认为卫媪的看法,最应该重视。
“阿媪!”大姊问她“只有你最了解爹爹的意思,我们要先听听你的。”
“莫问爹爹的意思。”三姊抢着开口“一问爹爹的意思,这件事就谈不下去了。”
这是切中要害的实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谈缇萦的事脱不开朱文,而朱文是为父亲所深恶痛绝的人——至少在今天以前是如此。而此后父亲对他的印象会不会改变?在此刻来说,也是言之尚早,不如撇开不谈。
“对!”大姊改正了她自己的话“阿媪,你只说你的想法好了。”
“我对阿萦的想法,跟对你们的一样,巴不得她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卫媪慢条斯理地答道“不过,怎么样才叫称心如意,旁人的看法,与她本人的看法或者不一样。”
“她本人呢?阿媪,”大姊放低声音道:“可曾跟你透露过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三姊又这样插进来说了一句。
“她虽没有透露,心里的意思当然很容易明白。不过——”卫媪又用警告的语气说:“她跟我说过,她一辈子不嫁,在家伺奉爹爹。”
“这怕是随口说说的吧?”二姊不信似的问。
“也不见得。阿萦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这一说,我们倒不可操之过急。”大姊环视一周,提出征询“你们看,阿文怎么样?”
这本来就是句不容易回答的话,加以她那郑重其事的态度,使人越发觉得一言可否,出入甚大,不敢轻易评断。以致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个个欲言又止。
一向心思最快的三姊,想得了一个解决难题的好办法,她反问道:“大姊,照你看呢?”
“我嘛?”大姊很谨慎地说:“离家最早,对阿文的情形,了解得最少。不过,我看他,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这有今天现成的事例摆着,朱文既不负师门,自然也不会对缇萦负心,照此推理,三姊便大胆说了一句:“我愿意有阿文这么一个妹夫。”
“如果说,阿文这趟对爹爹的事,尽心尽力,那么,我也赞成。”所赞成的是什么?四姊没有明说,但语意显然。
于是,二姊也点点头,并且向三个姊妹都看了一眼,表示她们的全部见解,她都同意。
从这个表示中,四姊妹便都意识到一定是有人说错了话。
果然,卫媪甚不以四姊妹的想法为然“你们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她说“倘或如此,很好的一头姻缘,就会弄成谁也转不了圜的僵局。”
朱文的报恩与缇萦婚姻是两件事。若以许配缇萦作为朱文赴难师门的酬庸,那不但埋没了朱文的本心,也是对缇萦的屈辱。这就是不可“混为一谈”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