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去早回,大家安心。”
这话恰正说到卫媪和燕支的心里;其实也不算匆促,至少还有半天话别的工夫,这一下午,大家围在卫媪身边谈着别后的一切,彼此都为对方着想,一再叮咛保重,直到深夜方始归寝。
睡得不多一刻,缇萦便就醒了。心事如潮,再不能重寻好梦。一闭上眼,只见朱文的脸悬浮在空中,细细看去,似乎小别再见,开颜已改,多了些风尘忧郁之色,但眉间嘴角,却显得更坚毅、更深沉、更耐人寻味,并且更可信赖了。
想到卫媪那一番无言的深意,她顿觉脸上发热;此时心问口、口问心,到底是不是像燕支所说的“口中不言,心里千肯万肯”?不是,她自己可以跟自己发誓,决没有什么“千肯万肯”的意思,然而她也无法对自己否认“不肯”
那么到底该如何呢?她叹口气,自己恨自己优柔寡断,思前想后,每每空费心思,徒然自苦。最使她自己不解的是,她始终想不出朱文有什么不能为自己所容忍的缺点,但总觉得嫁了给他,于心不甘。这是什么道理呢?
也许是因为爹爹的缘故!他曾为爹爹所深恶痛绝,现在对他的想法虽已改变了,但是当初爹爹在她面前批评他的话,却是她永远不能忘记的。只怕要等这些话有一天能淡然置之了,那不甘之心才会消失。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陡然发觉,窗外已露曙色;同时听见有响动的声音,等她起身开门出来,燕支亦正揉着倦眼,朱文则已穿戴整洁在料理行李了。
行李不多,最要紧的是那一囊珍宝,朱文叫缇萦贴身收藏——一路上,这就是她的唯一的任会,此外都归朱文负责。等车子一到,装好了一副寝具,一件箱笼;缇萦泪眼盈盈地辞别了卫媪,又重托了燕支,互道珍重,才依依不舍地上车而去。
朱文依旧骑着他的那匹马,带着小小一个行李卷,在前走着。一路走,一路在想,昨天所告诉卫媪的那套话,纯是为了安慰病人而编出来的;事实真相,一直没有机会跟缇萦说。如果她也把那些假话信以为真,则将来的失望会变成极沉重的打击,应该早早跟她说明白。
于是到了中午打尖的时候,他说:“长安的情形,你怕还不知道…”
“啊,怎么?”缇萦惊惶失措地,把一碗汤泼翻了。
一看她这样子,朱文心往下一沉,要他说出真相来,比什么都难,但要不说却又不可。一时愣在那里,好久作不得声。
话虽没有,那态度已明白显示,决非好兆,缇萦越发着急,不断地催问着:“你说嘛,长安怎么样?”
“你这种一片树叶子掉下来,就像要打破头的样子,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缇萦长长舒了口气,自己告诉自己,必须咬紧牙关,承当一切,便点点头很沉着地说:“你说好了,我不怕!”
事到如此,朱文觉得不妨趁此时机,索性叫她心里有个准备,便狠一狠心说:“世事莫测,什么不幸的结局都可以出现的”
于是朱文把晋谒阳虚侯,大失所望,以及延尉申屠嘉的刚愎偏执;还有刘端在延尉衙门关托的结果,都说了给缇萦听。
事情的不顺手,竟到了这样的地步!除去获得保证,父亲在狱中可以不受苦是一安慰以外,其他都是黑漆一团,看不出些儿光亮。照此说来,过去所费的心血,岂非全部虚掷在无用之地?
缇萦简直傻了!心里不断重复着,只是这么一句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而朱文的难过,也是无可言喻的。他有些懊悔,早知这样,不如不说。这一路去,他要全神贯注在师父的官司上,于今怕不得不分神来安慰缇萦,为自己徒增麻烦,于大事有损无益,看是大大地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