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好好儿的，不叫徐延祚看了，”皇帝困惑地问翁同龢：

“这是为什么？”

翁同龢也听说了，是鹿茸上出的mao病。他颇为徐延祚不平，然而也不敢违忤懿旨，唯有默然。

“我的意思，仍旧应该服徐延祚的方子。”皇帝又问：“你今天去不去醇王府？”

“臣无事不去。”

“明天去一趟！”

“是。”

衔命而往的翁同龢，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醇王。他的神气，不如外间所传的那样凶险。目光相当平静，手指能动，说话的声音很低，she2tou僵ying，有些不听使唤，但整个神情，只是衰弱，并无“死相”翁同龢是懂医dao的，心知这就是徐延祚的功效。

“近来好得多了！”翁同龢问dao：“王爷看，是服什么人的药见效？”

“我竟不知dao是谁的药好？”

听得这样说，翁同龢心里明白，徐延祚表面上受到尊敬，其实shen受排挤，为醇王诊脉的不止徐延祚一个，御医冒了他的功，所以醇王不知dao谁的药有效。

因此，他很见机地，暂且不提徐延祚，只问：“睡得好不好？”

“稍微能睡一会。”

“能不能吃汤饭？”

“吃不多。”

“也…，”翁同龢看着他的tui说：“能起来走动吗？”

“走动亦不能畅快。”醇王叹口气说“不想一病至此。前一阵子，我自己都绝望了，这两天好一点。”说着，张口微笑，lou出yin森森的一嘴白牙，但jing1神愉快，却是显而可见的。

翁同龢亦很安wei，想了一下，决定照实传旨：“皇上的意思，仍旧可以服徐延祚的方子。”接着又宛转地修改了说法：

“请王爷自己斟酌，总以得力者常服为宜，不必拘泥。”

“徐某的方子，实在亦不见效，凌绂曾开了个方子，说是代茶常喝，不知什么药，难吃得很，懒得吃它。”

比较得力的徐延祚、凌绂曾，在醇王口中忽然都说成无足轻重，其故何在？是他亲shen的感受，还是听信了谗言？翁同龢不能确知，猜想着是有人进谗的成分居多。这正也就是醇王庸愚之chu1，而况是在病中，自更偏听不明。转念到此，翁同龢觉得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常然，他不会将他的想法告诉皇帝，只说醇王自会斟酌服药，请皇帝不必惦念。过了几天，慈禧太后带着皇帝再度起驾视疾，醇王的病势居然大有起色。这还得归功于徐延祚，他本人虽被排挤，他的看法却为御医所袭用，摒弃凉药，注重温补。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直到第二年三月底才能起床。

立后的日子却是一延再延，要到秋末冬初，才能定局。大家都说，这是慈禧太后ti恤未来的后家，因为八旗秀女，一旦被立为后，用鼓chui送回府第，举家自后父以下，大门外chang跪迎接。同时洒扫正室，敬奉皇后居住，父母兄弟姊妹相见，必得肃ju衣冠，不得再行家人之礼。而且内有gong女，外有侍卫，亲党上门，稽查甚严。说实在话，有女成凤，荣耀固然荣耀，痛苦也真痛苦，而立后愈早，痛苦愈shen。因而慈禧太后不忙着立后，确可以看成一zhong极大的恩典，只不知这个恩典为谁而施？

未来的皇后出于那家？直到九月里还看不出来，因为一选再选，到这时候还有三十一名“小妞纽”九月二十四那天又加复选，地点是在西苑新修，带些洋式的仪鸾殿，时间是子末丑初。因为每次选看多在上午，慈禧太后要看一看灯下的美人，所以定在shen夜。

shen宵看起，五鼓方罢，奉懿旨留下十五名。由于有此灯下看美人的一举，大家都相信慈禧太后为皇帝立后，重在颜色，也因此认为都统桂祥家的二妞，恐怕难得其选。因为慈禧太后的这个内侄女，姿色平庸，仪态亦不见得华贵，若非椒房贵戚，只怕第一次选看就该“撂牌子”

如果慈禧太后的内侄女被黜，那么入选的应该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之一。德家的这两位小姐艳冠群芳，二小姐更是国色。又因为德馨久任外官，这两位小姐到过的地方不少，眼界既宽，见识自广，伶牙俐齿，又占优势。然而，亦有人说，德馨的家教不好，那两位小姐从小被纵容惯了的，有时柳林试ma，有时粉墨登场，不似大家闺秀的样子，论德不足以正位中gong。

过了三天，举行最后一次复选。十五名留下八个，慈禧太后吩咐住在gong内，意思是要仔仔细细考查。这八名秀女之中，除掉桂祥家二妞以外，有两双姐妹花，一双就是德家姐妹，另一双是chang叙的两个女儿，跟文廷式读过书，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这八名秀女，分住各gong。桂祥的女儿，住在姑母——也就是慈禧太后gong里，当然为大家另眼看待。

其次是凤秀的女儿，住在寿康gong她的大姐那里，她的大姐就是穆宗的慧妃。当年两gong太后为穆宗立后，发生绝大的暗chao，慈禧太后所属意的，就是凤秀的chang女。那知穆宗竟顺从嫡母慈安太后的意旨，选中了崇绮的女儿阿鲁特氏，终于引起lun常之变，穆宗“出天花”夭折，皇后殉节，而慈安太后亦不明不白地送了xing命。凤秀的chang女，先被封为慧妃，光绪即位，以两gong皇太后之命，封为穆宗敦宜皇贵妃，移居慈宁gong之西的寿康gong。这座gong殿在开国之初，是奉养太皇太后颐摄起居之地，先朝太妃太嫔，亦一起居住，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养老院，而敦宜皇贵妃却还不过三十出tou。

姐妹相见，敦宜皇贵妃又欢喜、又感伤，想起自己chang日凄凉、通宵不寐的岁月，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