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才冷冷问：“输了呢？”

“听见没有？”少年对吴大炮说“你现银只有二、三十两了，我在上门打一记，赢了你再推下去；输了让位。好不好？”

输了钱的人，最听不得这话；然而那吴大炮似乎敢怒而不敢言，闭着嘴，将两个肋帮鼓得老，那副生闷气的神情，教人好笑。

那少年看了他一，拿手一摸，喜孜孜地说：“真叫得着！”

“好了，好了！”有人打岔解劝“都离手！庄家要下骰了。”

吴大炮听得这一说，却不过意似的，在原位上坐了下来。等那少年洗牌时，便有人问：“小张大爷，你推大的还是推小的？”

“对不起！”小张答：“讲明在先的，大家不动注码。”吴大炮无奈，只好跟刘不才打：“喂！喂！上门这位老兄的注码，自己摆过来好不好？了我再贴你一半，十两赢十五两。”

这个庄推得很久，赌下风的去了来，来了去，长江后狼推前狼似的，将刘不才从后面推到前面，由站着变为坐下。这一来，他越发只守着本门下注了。

“一大半是阜康的票。”吴大炮说“阜康上海有分号，为啥不好兑？”“你倒蛮相信阜康的！不过要问问大家相信不相信？”少年扬脸回顾“怎么说？”

这有独唱反调的意味，下风都颇讨厌；而庄家却有亲切之，小张看了他一，中不自觉地动的神。

这小张大爷的称呼很特别；刘不才却是一喜，原来他就是张秀才的“宝贝儿”——市井中畏惧张秀才，都称他张大爷；如今小张必是以父贵，所以被称为小张大爷。这样想着，便整顿全神专注在小张上。小张倒不愧纨绔，庄家从容得很，砌好牌才回答那个人的问话：“大牌九‘和气’的时候多，经玩些。”

“吴大炮！”上门一个少年说“我看你可以歇歇了。宁与爷争，莫与牌争！”

门到二厅，两桌赌摆在那里，一桌牌九一桌宝；牌九大概是霉庄，所以场面比那桌宝闹得多。刘不才知赌场中最犯忌在人丛中钻，只悄悄站在人背后，踮起脚看。

这下还真冒充得对了；因为张秀才得势的缘故，他儿大为神气，除非老朋友，没有人敢叫他小张。那个人听他言语合拢，挥挥放他门。

“张秀才的大少爷。”刘不才不慌不忙地答：“我跟他是老朋友。”

是公开的赌局，就谁都可以去；刘不才提脚跨上门槛，有个人喝一声：“喂！”

刘不才站住脚，陪个不亢不卑的笑“老兄叫我？”他问。“你来啥？”“我来看小张。”

刘不才在牌上的光最锐利，一目了然，失声说：“上门赢了，是张红九。”

慢慢地，小张的庄变成霉庄；吴大炮扬眉吐气，大翻其本——下门一直是“活门”到后来打成“一条边”唯一的例外，是刘不才的那一注，十两银孤零零摆在上门，格外显。

骰一下，吴大炮一把抓住，放在他那茸茸的手中，咪着掀了几掀，很快地分成两副，一前一后摆得整整齐齐。有人想看一下；手刚伸到牌上“叭哒”一声，挨了吴大炮一下。不问可知是副好牌，翻开来一比，天门最大；其次下门；再次庄家；上门最小。照牌路来说，下门真是“活门”

完了下门，庄家才吃刘不才的十两银；有些不胜歉疚地说：“我倒情愿你。

吴大炮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好！”开门掷骰，是个“五在首”吴大炮抓起牌来就往桌上一番，是个天杠，顿时面有得。那少年却慢条斯理地先翻一张，是张三六；另外一张牌还在摸，吴大炮却沉不住气了，哗啦一声，将所有的牌都翻了开来，一面检视，一面说：“小牌九没有‘天九王’，你拿了天牌也没用。”

“吴大炮。”那少年喊“我推庄，你怎么走了？”“没有钱赌什么？”“你的银票不是钱？别家的我不要，阜康的票，我不怕胡雪岩少！拿来，我换给你。”

“好话不听，没有法。”那少年问家：“你说推长庄，总也有个歇手的时候；莫非一个人推到天亮？”

于是文文静静地赌大牌九。刘不才要找机会搭讪，便也下注；志不在赌，输赢不大，所以只是就近押在上门。

推庄的是个中年汉，满脸横，油光闪亮；上穿一件缎面大袍，袖又宽又大，显然的这件贵重衣服不是他本人所有。人多大概又输得急了，但见他解开大襟衣纽，一大块茸茸的白狐翻了开来，斜挂在前，还不住喊，扭回去向后的人瞪，是怪他们不该围得这么密不通风，害他得透不过气来的神情。

“呸！”吴大炮狠狠向地下吐了唾沫：“活见鬼。”刘不才不作声；小张却为他不平“吴大炮！”他沉下脸来说“赌有赌品，你赌不起不要来，人家兴赌人家的上门，关你鸟事！你这样算啥一？”

去的时候是天刚断黑，只见门两盏大灯笼，一群凸肚的闲汉在大声说笑；刘不才踱了过去朝里一望，大门开，直到二厅，院里是各卖零的担，厅上灯火闪耀照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望而知是个赌局。

翻开来看，果然是张红九，凑成一对；吴大炮气得连银带牌往前一推，起就走。

“银票不用，原是说明了的。”有人这样说“不阜康啥康，统通一样。要赌就是现银。”

刘不才心里在说：有意思了！却更为沉着，静观不语。“上门那一注归下门看！”吴大炮吼着。

“是不是你要推庄？”吴大炮有些沉不住气了，从上摸一叠银票“这里二百两只多不少，输光了拉倒。”“银票！”少年顾左右而言“这个时候用银票？哪家钱庄开门，好去兑银？”

“小张！哪个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