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么?”平如衡道:“无非是广结交以博名高耳。”燕白颔道:“非也。老张一向见你我名重,十分妒忌。今因宋信有些才情,欲请他之力,以强压你我二人耳。”平如衡道:“这也无谓。如宋信果有才,你我北面事之亦所甘心,怎遮得张寅一字不通之丑。”燕白颔道:“正是这等说。况宋信白燕诗,小弟尚有几分疑心。明日且同兄去,一会便知。”平如衡道:“若论前日小弟骄傲了他,本不该去。既要会宋信,只得同去走走。”二人算计定了。
到了次日过午,张家人来邀酒,燕白颔同平如衡欣然而往。到门,张寅迎入。此时宋信已先在厅上。四人相见,礼毕分坐。宋信是山东人,又年长,坐了首位;平如衡年虽幼,是河南人,坐了二位;燕白颔第三位;张寅主人,下陪。坐定,先是宋信与燕白颔各道相拜不遇之情。燕白颔又谢金扇之惠,又盛称《白燕诗》之妙。平如衡亦赞《白燕诗》。宋信见二人交口称赞,便忘记是窃他人之物,竟认做自己的一般,眉宇扬扬,说道:“拙作颇为众赏,不意二兄亦有同心。”燕白颔道:“不知子都之姣者,是无目者也。天下共赏方足称天下之才。”大家闲叙了一回,张寅就请入席饮酒。饮到半酣,又谈起做诗。燕白颔有意要盘驳他,忽问道:“宋兄遨游天下,当今才子还数何人?”宋信道:“当今诗人,莫不共推王、李。然以小弟论之,亦以一时显贵得名耳。若求清新俊逸之真才,往往散见于天下。如今日三兄高雅,岂非天下才子。”平如衡道:“小弟辈原不敢多让,今遇宋兄,不觉瞠乎后矣。”说罢,彼此大笑。张寅道:“三兄俱当今才子,不必互相谦让。且再请数杯,必须求领大教,方不虚今日。”燕、平二人道:“少不得要抛砖引玉。”宋信正说得高兴,又吃得高兴,忽听得要做诗,心下着忙,便说道:“既蒙三兄见爱,领教正自有日,何必在此一时。”
事有凑巧,正说不完,忽见一个家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学生从外入来。众问何人,张寅答道:“是小舍弟。”宋信道:“好个清秀学生。”忙叫抱到面前顽耍。忽见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上面画着一株桐树,飘下一叶,落款是“新秋梧桐一叶落图。”宋信看见,触想起山黛做的“梧桐一叶落”的诗,便弄乖说道:“三兄要小弟即席做诗,虽亦文人美事,但小弟才迟,又不喜为人缚束。今见小令弟扇上图画甚佳,不觉情动。待小弟妄题一首请教,何如?”张寅听了,连声道:“妙,妙,妙!”遂叫左右取出笔砚送上。宋信拈笔,欣然一挥而就。燕平二人见他落笔敏捷,已先惊讶;及接到手一看,见词意蕴藉,更加叹赏;再读到结句“正如衰盛际,先有一人愁”不觉彼此相视,向宋信称赞道:“宋兄高才如此,小弟辈甘拜下风矣。”宋信听了,喜得抓耳挠腮,满心奇痒,只是哈哈大笑。张寅见宋信一诗压倒燕、平,不胜欢喜。因将扇子付与小兄弟去了,就筛了一大犀杯酒,送与宋信道:“宋兄有此佳作,可满饮此杯,聊为庆贺。”宋信道:“信笔请教,有何佳处。”张寅笑道:“小弟不是诗人,也不知诗中趣味。但平兄自负诗人,眼空一世,今日这等称赞,定有妙处了。”平如衡是个直人,先见了《白燕诗》,已有八九分怜爱,今又见当面题咏,便信以为真,真心服输,一味赞羡,哪里还顾张寅讥诮。燕白颔又再三交誉,弄得个宋信身子都没处安放。大家欢迎喜喜,直吃到傍晚方散。张寅就留宋信在书房中宿了。张寅以为出了他的气,满心欢畅不题。
却说燕白颔同平如衡回到家里,因相与叹息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看老宋那个人物,万万不道他有此美才。”平如衡道:“昨日《白燕诗》兄尚有疑,今日《梧桐一叶落诗》当面挥笔,更有何疑?岂非天下才子原多,特吾辈不及尽见耳。”燕白颔道:“人才难忽如此,今后遇卖菜佣,亦当物色之。”二人又谈了半晌,方各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