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如命,今睹兹绝色,虽百才子吾不与易矣。”心上想念美人,情兴勃勃,竟忘却疲倦,一径欢迎喜喜,走回寓所。
进门便问:“平相公回来了么?”家人道:“回来久了。”燕白颔一路叫了进来,道:“子持兄,访得玉人消息何如?”平如衡睡在床上,竟不答应。燕白颔走到床前,笑问道:“吾兄高卧不应,大约是寻访不着,胸中气苦了。”平如衡方坐起来道:“白白走了许多路,又受了一肚皮气,那人毕竟寻访不着。你道苦也不苦?”燕白颔道:“寻不着便罢了,有甚么气?”平如衡道:“那冷鸿胪山西人,粗恶异常,说我问了他家小姐,坏他的闺门,叫出许多衙役与恶仆,只是要打,幸亏旁人见我年少,再三劝解,放我走了。不然,鸡肋已饱尊拳矣。如何不气?”燕白颔笑道:“吾兄不得而空访,小弟不访而自得,岂非快事!”平如衡听了大惊,道:“难道兄在那里遇见了绛雪么?”燕白颔道:“弟虽未遇绛雪,而所遇之美者,恐绛雪不及也。”平如衡笑道:“美或有之,若谓过于绛雪则未必然。且请问在何处相遇?”燕白颔道:“小弟候兄不回,独步城南,因风景可爱,不觉信步行远。偶因力倦少憩,忽见一所花园富丽,遂入去一观。到了一座阁下,梅花甚盛。小弟正尔贪看,忽阁上窗子开响,露出一位少年女子,其眉目之秀媚,容色之鲜妍,真是描不成画不就,虽西子、王嫱,谅不过此。那女子见了小弟,却也不甚退避。小弟正要饱看,忽被两个家人媳妇恶狠狠的赶了出来。小弟被他赶出,情无所寄,因题了一首绝句,大书在他园门墙上。本要落个款,通个姓名,使他知道。不期诗才写完,款尚未落,又被一个小恶仆看见,说我涂坏了他家墙壁,恶声骂詈,跑进去叫人来拿我。我想那等样一个园子,定是势要公卿人家。我一个远方寒士,怎敌得他过?只得急急走了回来。小弟虽也吃了些虚惊,却遇平生所未遇,胜于吾兄多矣。”平如衡笑道:“吾兄只知论美,不知千古之美,又千古之才美也。女子眉目秀媚固云美矣,若无才情发其精神,便不过是花耳、柳耳、莺耳、燕耳、珠耳、玉耳,纵为人宠爱,不过一时;至于花谢柳枯,莺衰燕老、珠黄玉碎,当斯时也,则其美安在哉?必也美而又有文人之才,则虽犹花柳,而花则名花,柳则异柳;而眉目顾盼之间,别有一种幽俏思致,默默动人。虽至莺燕过时,珠玉毁败,而诗书之气,风雅之姿固自在也。小弟不能忘情绛雪者,才与美兼耳。若兄纯以色言,则锦绣脂粉中或有人,以供吾兄之饿眼。”燕白颔一团高兴,被平如衡扫灭一半,因说道:“吾兄之论未尝不是。小弟亦非不知以才为美。但觉阁上女子容光色泽,泠泠欲飞,非具百分才美,不能赋此面目。使弟一见,心折魂消,宛若天地间,山水烟云俱不足道:“以小弟推测想之,如是美女,定有异才。即使其父兄明明告我道无才,我看其举止幽闲静淑,若无才,必不能及此也。”平如衡笑道:“弟所论者,乃天下共见之公才;兄所言者,则一人溺爱之私才也。未登泰山,不见天下之大。这也难与兄争执。只可惜兄未及见吾绛雪耳。如见绛雪,当不作如是观。”燕白颔道:“冷绛雪已作明月芦花,任兄高抬声价,谁辨兄之是非?至于阁上美人,相去不过咫尺,虽侯门似海,有心伺之,尚可一见。兄若有福睹其丰姿,方知小弟为闰中之碧眼胡也。”二人争说谈笑不已。家人备了夜宵,二人对酌,直到夜深,方才歇息。
到了次日,燕白颔吃了早饭,就要邀平如衡到城南同去访问。昨日跟去的家人说道:“相公不要去罢。那个园子定是大乡绅人家。昨日相公题诗在他墙上,他家人不知好歹就乱骂,还要叫家人拿我们,幸亏走得快,不曾被他凌辱。今日若再去,倘若看见,岂不又惹是非?况这个地方比不得在松江,人都是知道的,倘为人所算,叫谁解救?不如同平相公到别处去顽耍罢。”平如衡听了,连连点首,道:“说得有理,我昨日受了冷鸿胪之气,便是榜样。”燕白颔口虽不言,心下只是要去访问。大家又混了一会,燕白颔竟悄悄换了一件青衣,私自去了。又过了一会,平如衡寻燕白颔讲话,各处都不见,家人想道:“定然又到城南去了。”平如衡着慌道:“大家同去犹恐不妙,他独自一人走去,倘惹出事来,一发无解。我们快赶了去方妙。”遂带了三四个家人,一径出城赶来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