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的气息,就阻隔得最强悍的杀手也不敢轻易靠近。
据说,在这场阴燃里,沉香府中所余的所有“玉碎”子弟,不惜一拚,拚却燃起了他们身体里的根基:沉骨之香,也不愿定国侯可以对沉香府轻易染指。
那香味很淡,却历久弥醇。
沉香府的这一场阴燃足足烧了有十有七日,十七日后,为了那留存的香气,又足足有近一个月,无论是禅上人手下的刺客,还是定州侯手下的杀手们,心中还是提不起足够的杀气。
——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雨。
这场雨来得很突然。但一下上,就淫淫不止。
说起来,卜拙该感谢这么一场雨,如果不是这么一场雨,他只怕还望不到自己轮休的日子。他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他只是定国侯府里位置最低的一级护院。因为位置最低,所以干活儿的时间也最长,工钱最低,工作也最烦重。
雨一下起,他就开始想家。
望着那没完没了的、针脚一样细密的雨,不知怎么,总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他出身乡户人家,那雨,就像妈妈手里原来那些缝缝补补的日子,妈妈过世后,那日子就轮到了妻子手里…
他开始无端地想家,也终于请准了假。
可他一路急赶,赶到三十里铺时,就遭逢了那场博杀。
——七个老人,十三个杀手。
七个老人都穿着黑衣,他们押着一辆车,哪怕是在雨中,凭着卜拙久经训练的鼻子,还是隐隐闻出了一点檀香的味道。
那车是檀木做的,雨水冲刷掉了它的伪装,让它露出本来的味道来。
——沉香府!
当时他的心里就是一惊!
难道说沉香府剩下的还有人?
可他把那七个老人一个一个看下来,心里就灰了。
那是七个很老很老的老人。刚才那小刺客说得不错,他们加起来,怕最少也有七百岁。
那辆车像是一辆灵车。灵车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整个沉香府如今仅余的骨殖吗?
可卜拙却清楚的知道,他们走不远的。
三十里铺一带虽已将出定国之界,可在这边界一带,定国侯早密布了手下的杀手,严令追杀沉香府的余孽。
——果然,就有杀手!
十三个杀手,十三个杀手加在一起,只怕也没那些老人的年纪一半大。可他们杀气腾腾。
这样的事,卜拙本来不能管,不敢管,也不想管。
可小时从村里孩子们口中听来的童谣却一直在他耳中回响着:
苦不苦,
数一数,
天下饥民二万五。
于今哪里最安逸?
定州有个沉香府…
那儿歌里满是一种童稚的自豪。卜拙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口里极苦极苦。沉香府带给定国百姓们那安稳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眼前,是沉香府仅余的七个百岁老人在勉力自卫着,可一转眼间,他们就只剩下了三个,可对面的杀手,还一共有十个。
卜拙是个本份的人,他自小就是个小民,从没敢奢望过自己也能卷入到什么台面上重要的搏杀里——如果不是这样的乱世,他情愿在家里呆一辈子,种种田,修修犁,过上一世,也不会去定国侯府里当什么护院。
可现在,眼前遭到屠戳的,是三个老人。
还是沉香府仅余的三个老人!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
可就算出手,也已无及。
当他终于斩杀了那十名杀手后,沉香府的老人,也只剩下了一个。
停下手后,卜拙不免悲伤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六个老人。六个老人都穿着黑衣,那是丧服。他们一个比一个要老,等他看向唯余下来活着的那个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老人居然在笑。
他一脸的老年斑,一脸的皱纹,可是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