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向卜拙。
“你知道我们老哥儿几个,拚命地逃,要逃出定国国境,为了什么?”
卜拙摇摇头。
那老人忽伸手拍了拍自己腰下胯间那物,拍向自己男人那活儿,放声大笑道:“我们要去传种!家没了,人不是还在吗?那些小年轻的想不开,都玉碎去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拚也拚不动了。但我不信,这胯里的东西也就已从此没用?我们要去找女人,只要还能找到一个肯怜惜我的女人,这沉香府的种就会传下去。”
“然后,只要有人,还怕没有家吗?”
…卜拙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手底扰着的火将残了。
——这几块木头,就是那老人马车上仅余的几块香木了。他深深地吸着气,觉得,自己眼前将烬的,不只是那几块木头,还是那曾驰名数百载的沉香府。
那位沉香老人现在想来已经走出了定国的国境。等着他的磨难数不胜数,不知他找不找得到中意自己的女人?
而自己,现在该面对的是自己的问题了。
他现在需要弄明白的是,刚才的少年,是否会是禅上人手下的刺客?
如果是,以禅上人与定国侯现在的深交,说不好,只有杀了!
叁、野欲
——没有一幅纸阔大得足以描摹尽这雨中发生的一切。
比如,那一把红油伞。
那是一把桐油浸过的,红通通的“质木堂”出品的伞。
那伞走到哪里,哪里就像要开出花来。看到那把伞,会让人在这已非诗的时代里回想起一句诗:隔江人在雨声中、轻伞荻花红。
那个少年一直在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他不是害怕卜拙。这世上,他即干上了刺客,就已不再害怕什么。
可他还是在逃。
一切错就错在三天前他不该不适时地回望了一眼。
一眼望去,他整个人就痴了。只觉得身边的雨还在霏霏的飘着,本来这雨让他冷,可忽然,他觉得这雨也变得轻柔了,还那么软,一把小毛刷似的,刷得自己从里到外,痒酥酥的。
虽说回想起来,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看到了一把伞,没想那伞底下居然还有一双眼。那双眼中也满是水韵。哪怕这世上已满是恼人的苦雨,可那多出来的两汪水却让人不再觉得苦。那两汪水像浸满了桃花的潭,浸久了,浸成了酒,一经点燃,就像在这无边苦雨中盛放出两朵红莲。
就是那两朵红莲把少年炙伤了。
他接下来的选择就是:马上逃。
他已逃了三天。
今日,他本以为已经逃脱了。
可逃脱后,发觉没人来追,他忽然失落起来。那失落的感觉如此巨大,寂寞得让他都想去死。
所以,当他躺在了卜拙的门前,那时,他渴死的心情是真的。
可没料到的是,离开了那个古怪的护院卜拙,他本以为已经甩脱掉的那把油纸伞,竟重又追了上来。
于是,他又开始逃。
这世上,怕再没有一种笔触可描摩尽那少年脑中的思绪。四周都是泥水,水连天水连地的苦水。水和着泥在他的一双破皮靴底下咕叽着,可他一路奔逃下来,却什么都已不能听到。他只觉得自己跑出的小径两侧,都次弟地开出了花来。那花烂漫如锦,丰艳富丽到不是他这样生命可以禁受的,如果他不快跑,真怕要被那心中盛放的五彩给淹没了。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那把红油伞是张在一匹马上的…马儿是一匹胭脂马,雨水渗不进伞下,却在冲刷着那匹马,从马身上流下的水,这么一路奔来,该流淌成怎样的一条胭脂之河…
终于,那少年逃不动了。
他已逃得不想再逃。
——定国的西界,靠近大陆边缘的地带,因为多年来与蛮族的战争,早已彻底残破了。几十里境内没有人烟原是常事。剩下的,荒烟蔓草间,唯有废垒依然。
这时,他跑到了一个祠堂前,那祠堂久已废弃,曾经细心彩绘的的木头都已烧毁,只剩下砖石废垒萧然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