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口又道:
“你看,那边殿下堆的是什么?”
月光之下,她指如春葱,线细秀美,莹白如玉,柳鹤亭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荒祠殿角边堆着一些物事,远看不甚清楚,也不知是些什么,他心中一动,掠前俯手一看,掌心不禁渗出一手冷汗。
只听陶纯纯在身后说道: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柳鹤亭缓缓点了点头,突地转身长叹道:
“纯纯,这次若不是你,只怕我们都要丧生在这些硫磺火药之下了!”
只见远处一人大步奔来,口中喝道:
“什么硫磺火药?”银髯飘飘,步履矫健,正是那“万胜金刀”边傲天。霎眼之间,便已掠至近前。柳鹤亭道:
“那班乌衣,好毒的手段,将我们引至祠中,却在祠外布满火药。”
要知火药一物,虽然发明甚久,但俱多用于行军对阵,江湖中甚是少见。
边傲天一听火药两字,心头不禁为之一凝,只听他微喟一声,接口又道:
“若不是她,只怕…”忽觉自己“她”之一字用的甚是不妥,倏然住口不言,却见陶纯纯一双明亮的眼波,含泪而睇,愣了半响,转身向陶纯纯当头一揖,陶纯纯连忙万福还礼。轻笑道:
“这可不算得什么,老前辈千万不要如此客气,只可惜我赶来时那班乌衣已逃走了,我担心这里,是以也没有追。不然将他们捉上一个,也可以看看这些能使得武林人闻之变色的乌衣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万胜金刀”边傲天一揖到地,长身而起,仔细瞧了她几眼,突地长叹一声,道:
“老夫一生之中,除了这位柳老弟的恩师之外,从未受人恩惠,姑娘今夜的大恩德,却令老夫没齿难忘,区区一揖,算得了什么?”
他一面说话,一面长吁短叹,心中似是十分犹闷。
柳鹤亭道:
“老前辈可是在为府上担心,此间既已无事,晚辈们可随前辈回去,或许还可助老前辈一臂之力。”
边傲天叹道:
“此事固然令我担心,却也算不得什么,那班乌衣,身手想必也不会有这般迅快,你我只要早些赶回去,谅必无妨。”
陶纯纯含笑道:
“老前辈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将出来,晚辈们或许能替老前辈分担一二。”
边傲天一手捋须,双眉深皱,双目沉重,叹息一声,道:
“老夫一生恩怨分明,有仇未报,因是有寨难安,有恩未报,更令我心里难受。”
突又向陶纯纯当头一揖,道:
“姑娘你若不愿我心里难受,千万请吩咐一事,让老夫能稍尽绵薄之力,不然的话…”连连不住叹息。
纯纯忙还礼道:
“晚辈们能为老前辈分劳,心中已是高兴得很,老前辈如此说法,岂非令晚辈们汗颜无地!”
边傲天愣了半晌,长叹几声,垂首不语。
柳鹤亭见她神情黯然,两道浓眉,更已皱到一处,心中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奇怪。佩的是此人恩怨分明,端的是条没奢遵的好汉,奇的是武林中恩怨分明之多,但报恩岂在一时,又何须如此急燥?”
他却不知道这老人一生侠意恩仇,最是将“恩怨”二字看得严重。
人若于他有仇,他便是追至天涯海角,也要复仇方快,而且死打缠斗,不胜不休,武林中纵是绝顶高手,也不愿结怨于他,人若于他有恩,他更坐立不安,恨不能立时将恩报却,江湖中人人俱知“万胜金刀”边傲天的一句名言,那便是:
“复仇易事,报恩却难,宁人于我有仇,切莫施恩于我!”一生也当真是极少受人恩惠。
一时之间,但见他忽而仰首长叹,忽而顿足搔头,忽又叹道:
“姑娘若真的不愿让老夫效劳…”
柳鹤亭忍不住接口道:
“纯纯,你就求边老前辈一事罢了。”他见这老人此刻毫无去意,想到庄稼汉子代‘乌衣”说出的言语,心里反而担心,是以便示意陶纯纯随意说出一事,也便罢了。
陶纯纯秋波一转,道: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边傲天大喜道:
“姑娘答应了么,快请说出来。”
陶纯纯轻轻瞪了柳鹤亭一眼,突又垂下头来,道:
“老前辈你说吧。”
边傲天愕了一愕,来回走了几步,顿下身形,思索半响,突抚掌大笑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总算老夫几十年还未白活,姑娘们的哑迷,也猜得中了。”
大步走到柳鹤亭身前,大声道:
“这位姑娘,你可喜欢么?”
柳鹤亭不禁一愕,呐呐说不出话来,却听边傲天又自笑道:
“我知道是喜欢她的,只可惜既道无父母之命,又无媒灼之言,是以虽是两情相悦,却不能结为连理,是么?”
柳鹤亭、陶纯纯一齐垂下头去,这莽撞的老人的一番言语里,误打误撞地说到他们心里。
边傲天自左至右,自右至左,仔细瞧了他们几眼,大笑又道:
“那么就让老夫来作媒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