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低低嘱咐了几句,跑堂喏喏连声去了,片刻间,点心肴馔摆了一桌子,祈焕艺看他果然是个纨子弟,不看他也罢,管自己别转头去,看那栏外滚滚河水。
但心中却总是把那白衣少年的影子放不下,按捺不住,闷头偷看一眼。
不道白衣少年也正自拿一双俊目偷觑着他,四条视线相撞,各自赶紧收拢,祈焕艺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脸上微微红烧。
就这时,猛然听得一声击桌之声,有人暴喝道:“周老四,你到底怎么说?有钱还钱,没有钱照你自己说的话办!你说话像放屁,我胡三爷难道是好惹的?”
祈焕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獐头鼠目,满身衣服花缎闪亮的中年汉子,手里扬着一张纸,戟指怒骂,被骂的那人,像是个不第的寒儒,眉目倒还清秀,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破蓝布大褂,瑟瑟缩缩,满面畏惧,想来这人就是周四,发脾气的那人就是胡三了。
周四抱拳哀求道:“三爷,你再宽我十天限期,利息加倍计算,你老放心,十天以后准有…”
胡三双目一翻,骂道:“准有,准有,有你妈的个屁!你要说话不算话,老子拼着这二十两银子不要,告到县大老爷那里,托刑房张七爷一顿板子你两条狗腿!”
祈焕艺一听这话,便已经明白,天生侠义心肠,便站起身来,走至胡三面前,拱拱手说道:“胡三爷请了,这位兄台可是欠了足下的银两,小弟尚有余资,替他还了就是。”
说完,一掀衣襟,取出十两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放在桌上。
胡三鼠目一瞪,好像一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那周四却还在客气,连说:“不敢当,不敢当,这位兄台的好意,在下周四维感激莫名,只是…”
一语未完,胡三向祈焕艺怒喝道:“妈的,你来多管闲事,谁要你的臭钱!”
一面说,一面拿起金元宝往外一丢,落入街中。
祈焕艺禁不住生气,刚要发活,只听背后有人说道:“这就奇了!”
语声入耳,祈焕艺不由得心下一动,回头一看,正是那白衣少年。
只见他指着胡三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人替这位兄台还债,你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发横?”
周四维接口答道:“两位有所不知,胡三爷不是要钱…”
说到这里,迟疑不语,含着带愧的低下头去。
白衣少年,微一迟凝神,慢慢说道:“不是要钱,哦,难道要人?我看!”
细长洁白两指微伸,电光石火般把一张借据从胡三手里抢了过来。
胡三大怒,一掌劈来,口里大骂道:“你这小兔二爷…喔唷唷…。”
身子歪了下来,一看那白衣少年,不知使什么手法,把胡三一支大拇指扭了过来,疼得他冷汗直流。
祈焕艺大为不忍,拍拍白衣少年的肩道:“兄台,别跟他一般见识!”
白衣少年仿佛十分怕痒,祈焕艺举手一拍肩头,他赶紧侧身一缩,扳着胡三的那两支手指也即松开。
胡三甩了两下手腕,又想发狠,白衣少年俊目一瞪道:“你再敢嘴里不干净,看我不把你摔在江里喂王八!”说着伸食指微按桌面,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桌面上出现了指头大一个小洞。
胡三一看,始而呆若木鸡。继而拱肩缩臂谄笑道:“好,好!你这位小爷,既然肯替我周四弟出面料理,我胡三谨遵台命就是。”
白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问周四维道:“本利一共是多少?”
周四维答道:“一共是四十二两六钱。”
白衣少年看看据冷笑道:“四个月功夫,对本对利有余,好个重利盘剥。不过既然的阔少爷出手大方,我也不必挡你的财路。目下市面,金子十二换,十两金子合一百二十两银子,还掉四十二两六钱,该找七十七两四钱,这位阔少爷善财既拾,自然也不想再收回去,送了给这位周四兄吧!话已交代,找银子来!”
胡三苦着脸说道:“金子丢到河里了。”
白衣少年长眉微扬道:“你自己去捞呀!河面上又没有盖子,谁还拦着你不成?”
此言一出,四座客人禁不住哄堂大笑。
祈焕艺出来打圆场说:“兄台,算了。我另外再送周四兄十两金子就是!”白衣少年摆出兄长的姿态,责备道:“什么?金子一送人十两!你家里掘到金矿了吗?真是纨垮子弟,不知庄稼之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