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让一定有行动了,否则不会引起人们的惊觉,但是他知道不能回头,一回头,什么都完了。
襄子只有屏住呼吸,默默运气,同时尽量运用剑手所特有的第六感,在测定预让的攻击目标后,避开致命的部位,他知道这时侯拔剑已经太迟了。
可是,预期中的攻击并没有来到,背后的惊呼声已经直染成一片嘈杂,同时也有人奔向决斗的场所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发生了什么?
襄子终于忍不住回头了,而且还扭转身子向回走去。他知道预让不可能再作攻击了。
他已赢了这一注,只是他也没有得到预让。
预让跪了下来,面向着智伯的墓园,那柄断剑已插入他的腹中,他的手还握在剑把上,静静地,毫无痛楚的向横里拉过去,血水如涌,连同肠腑一起挤了出来。
襄子再也没想到预让会自戕?
自杀对一名剑士而言,是一种很屈辱的死法,剑士们应该站着奋战而死,却没有想到高傲的预让竟选了这么样的一条路。
襄子走回去的时侯,王飞虎也赶到了。
预让仍没有倒下,他居然还能把流出的肚肠抓起,用剑切断了一大截,然后再把剩余的塞回腹中去,淡然地道:“现在就是有灵丹也无法挽回我的生命了。奇怪,世人都想尽方法去逃避死亡,而死亡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现在我好轻松,好快乐。唉!我该选择这条路的!”
他的脸上居然浮起笑容,那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王飞虎忍不住跪了下来,哽咽地叫道:“大哥?”
襄子也凄然地道:“预先生!你何苦如此呢?”
预让笑了一笑道:“君侯!多谢你一再关爱的盛情,遗憾的是,预让只有一条命,无以回报君侯了…”
“我…之望先生者并非如此,先生若以为襄子不堪受教,也不必如此呀!”
襄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预让笑道:“君侯,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束,否则君侯难以安心,预让也很痛苦,我非报智伯不力,实在是力不能逮,我已尽了全力了,这一点君侯可以为我证明。”
襄子的视觉也模糊了,他不知该如何说,预让是有能力杀死自己的,但一连几次的失手,是天意或机遇而成,天意若此,夫复何言!
热泪终于奋眶而出,襄子情不自禁地屈下了一条腿,预让忙道:“君侯,礼不下人,预让当不起!”
襄子道:“去他的什么礼不礼了!天下纷乱若此,在镐京的天子只会在一边看热闹,诸侯之间,谁也没把这个天子看在眼中了。大家都是各行其法,各施其礼,谁能管得了我?而且我这一礼施得可质志神明而无愧怍。这是我规定的,今后凡是忠臣烈士义行如先生者,生当受公卿之奉,死可受国君之礼。”说着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他这儿一跪,所有围过来的人也都跪下了,没有人司礼赞呼,但所有人的心中似乎有一种紧相连通的默契,所以他们的行动是一致的,十分整齐的三度叩首后,预让已寂然不动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有所行动,大家就这么痴痴的跪着,连预让也是一样,面向智伯的基园,身子依然挺直,神情漠然,如同一尊石像。
良久之后,襄子才站了起来,声音有点哽咽地道:“王将军,预先生的身后,有什么遗嘱吗?”
“没有。他求仁得仁,已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还有遗孤,今后的生活有问题吗?”
“没问题,文姜夫人早就在河东觅得一块山林,开辟耕作,原是准备他们功成身退之后隐居的,现在是小桃住在那儿,足可衣食无缺。”
“她一个人,又怀着身孕,能耕作吗?”
“有飞虎在,也有河东的百姓在,都会照料她的。”
“那孤家想为预先生伉俪营墓安葬。”
“这一点也不用君侯操心了,河东百姓对文姜夫人感恩极深,已经在着手为她营造墓园了。”
“只是为她一人,难道他们夫妇不是葬在一起?”
“河东父老的意思,原是经营双穴,为他们夫妇并葬的,可是预大哥生前预留指示,他不喜热闹,希望能葬在那片山林中,以遂他隐农之愿,看来只有分开了。好在两地相去不远,晨昏相望,并不寂寞。”
“同在一起,却要分做两处归葬,这又是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