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忽停住,那是因为袁文宗的说话,使他吃惊地停步。
“…唉,淑英你老是不肯谅解我,眼看你妈日内要带同你返回西安,但你还是坚持己意,教我怎办呢?”
“我…我不是说过千万遍了么?淑英,我求求你,别这样子迫我行么?啊,你怎么啦,别哭别哭…”
青田听个清楚,倒抽一口冷气,想道:“她要离开这儿,那不是马上要摊牌?只要大哥一说出要做和尚,这场劫数便算定局了。”
袁文宗温柔劝慰的声音,不住传过来。青田暗中念叨道:“我的好大哥,此刻你千万别说出要做和尚的话啊,我的内功和杖法部未练到火候,定然接不住她的拦江绝户剑,好大哥你千万别说啊,佛祖保佑沙门弟子,教他千万不可说出来…”
罗淑英尖声叫一下,道:“你别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歇了一下,静寂统治了四周围。
她忽又尖声打破了岑寂:“我哭算什么,你非瞧见我的尸体那一天,大概也不肯甘心。”
啜泣之声,又断绝传来。
只听袁文宗长长嗟叹一声,斗然大声道:“你一点儿也不肯谅解我,那也罢了。我这就削发出家,这世间再没有我袁文宗的份儿。
青田额上登时沁出冷汗,后退了丈许,然后扬声叫道:“大哥可在这里叫声中负手于背,徐徐走出林去。
只见罗淑英低垂臻首,手中那方淡黄色绣着红花的锦帕,泪痕儒湿。
袁文宗却站起来,向他招手。
青田暗中吐一口气,想道:“她未有时间发作,我且尽力打岔岔开这题目再算。
当下走上选韵亭,笑着道:“喝,我一找大哥不见,便料定是到这儿来了,想着许久未曾见过罗姑娘,是以冒昧闯来,喏,这儿有一点点甜糕饼,请罗姑娘尝尝,虽是菲薄不成敬意,但这是本镇最著名的土产,姑娘务必试试。
他歇一下,故意讶道:“咦,你们吵嘴?算了罢,咳,我可要怪大哥你哩!
罗淑英徐徐抬起头,眼睫毛上沾有两点晶莹泪珠。樱桃般的小嘴紧闭着,鼻翅不住抽动,青田的心怦然一动,想道:“咳,这样的美人儿,我见犹怜…”
袁文宗叹口气,道:“你怪我什么?
青田答道:“大哥不时嗟叹人的生命有限,那时我还嫌你太过衰飒。可是,如今你却浪费了大好光阴,你看,今日风和日丽,一点儿不像仲秋的气候,你们何不纵怀骋目,赏玩眼前在好风光呢?
罗淑英终是少年心性,举目四瞧,近午的阳光,遍晒在周围的树木山石之上,光亮中带出十分暖和的气味,于是胸襟立即廓爽,只因罗帕已湿,便举袖拭去泪痕。
袁文宗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她,这时忽然低吟道:“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染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他的眼光是这么地惆然和空虚,仿佛已想象出别离之后,他独个儿在黄昏里,眺望远方,但被高城隔断了追念的眼光,而且灯火满城闪耀着,浮动起那种凄凉的光景。青田一看又扯回离别的话头,即是又迫到要作决定的界限,大吃一惊,但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罗淑英回眸袁文宗,两个人的眼光立刻纠结在一起,真情在两人的眼光上自然流露出来,歇了一刻,罗淑英幽幽叹道:“你不要从现在便为了离别而悲痛,最快也得等到春天我才回家哩。
青田差点儿要为她这话而欢呼,他知道罗淑英这几句话,无形中是表示暂时让步,不肯立刻决裂,正是徐图后计的意思。
袁文宗当然欢喜,面上阴懋一扫而清。最低限度,在过年之前,他不必再老担着这么沉重的心事。
罗淑英瞧见青田那种真诚快乐的笑容,以为他是为了文宗和他暂时和解而这么高兴,不由得激动地道:“青田,你真好。”
青田被她直接叫出名字,这种亲呢信任的态度,反而令他忸怩起来,他呐呐道:
“我…我并不好…”选韵亭中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青田不便再事逗留,便先告辞回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