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命人将灯笼火种带在身边,方才赶上去。
那两个伙计一名癞头鼋王五,一名小老么杨三,全是老走这条路的船伙,各自提着菜筐,挑着米箩,一路走着。不多时,便由江岸转入正街,沿途末见一人,各店店门却全大开着,有的门上刀斧砍斫之痕犹新,地下血迹斑烂,夹杂着无数零星衣物。
两人走了一段路,不禁越走越怕,但是掉头一看孙二公子还好,那韦飞提着铁锥,圆睁着怪眼,便似凶神一样跟在后面,又不敢说回去。
王五忽然一抬头看见一家油盐柴米店,那是平日素有往来的,进去一看,只见货架推翻在一旁,钱柜大开着,盐盆里还有半盆盐,油桶里也有小半桶油,米囤里也还有点残米。
王五见存货还在,心疑内面或许有人,连忙大叫道:
“孙老板,老主顾来咧,集上的将爷们也早去了,你行卖给我一点米好不好?”
叫罢,却不见店后有人答应,再到后面去一看,忽然一阵奇臭扑鼻,只见那店后院落里,横着三五个死尸,浑身血污狼藉,正拦住去路,不由叫声“啊呀!”转头就跑,险些儿和韦飞撞个满怀。
韦飞连忙一闪身,让过王五,扬锥大喝道:“里面藏着流寇吗?你别怕,全有俺咧。”
那王五吓得说不出话来,把手向院落里地下乱指,韦飞一看却是几具死尸,头脸全已变色,却一律全割去了左耳,忙道: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鸟流寇把人杀了扔在这里,又有什么害怕的,这光景已有几天咧,你且随俺再进去看看,有活人没有?”
说着,又走了进去,一看里面是三间上房,两间厢房,那上房东间里,床上仰着两三个女尸,全是裸无寸缕,肚皮胀得老高,有一个竟是大开膛,心肝肠肺全拖在外面,乳头也被割去,却血痕犹新,和外面院落里所见男尸大不相同。
再到西间一看,一个老妇人被劈在地下,床上也仰着一个裸体少妇,料是流寇奸杀。只是不解,那些女尸,也全被割去一只右耳,是何道理。
韦飞正待出来,忽听那床后簌簌直响,帐幔也颤动不已,连忙大喝道:“里面是什么人,还不快点出来,那流寇已经去远咧。”
喝罢不见有人答应,那床却更外响得厉害,韦飞不由焦躁,先将床帷掀起一看,却又不见床上有人,再向床顶上看时,忽见天花板上,微露一片衣角,连忙蹿身床顶,再看时,果见一个人,把那天花板撬起一块藏在上面,一双脚仍自露在床顶外面,颤抖不已,忙又扯着一只脚向下一拉。
那人大叫一声:“大王爷饶命。”便吓得昏死过去。人却被韦飞扯落床顶,一下压得那张床几乎塌了下来。
孙二公子闻声,也从外面赶了进来,韦飞已将铁锥插在腰间,将人挟着,一跃而下,再看那人,却是一个白须老者,一脸灰尘,身上并无伤痕。
那杨三不由叫道:“这便是那孙老板咧,那边房里死的是他两个媳妇一个女儿,这地下的老奶奶是他的老伴儿,那床上的女人却不知道是谁,这孙老板为人极好,也肯与人方便,但不知为何遭此恶报,这就叫天道无知咧。”
说着那孙老板被韦飞在人中上一捏,已经苏醒过来,一见韦飞生得豹眼虬髯蹲在身畔,一旁又立了一个提着宝剑的少年,不由又颤抖不已,王五、杨三两人忙道:“孙老板你别怕,这两位全不是坏人,你们这儿倒底是怎么样咧,快定定神好讲话。”
那孙老板,定眼一看,认得是王五杨三,不禁大哭道:“王老五,杨老三,现在说不得咧,我一家人全教流寇杀光,这临江集已经成了鬼门关枉死城,你两个却从哪里走来,当真那些强盗全走了吗?”
王五道:“你别难过,这个年头儿,谁保得了不遭劫数,老奶奶和两位大嫂妹妹的尸体全看见了。便店里几位伙计,也全死在院子里,总算老天爷有眼,把你老人家给赦下来,这不是哭的事,还得想个法子,好好把各位收殓起来才好!”接着又道:“我们是因为船上载了一帮贵客到成都去,路过此地,打算来买点油米,船上又有一位少奶奶闪了胎气,打听打听这儿收生婆和医生住在哪儿,你老人家能对付着,卖一点东西给我们,告诉我们医生收生婆住在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