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可以卧倒,用九名蛮人抬向肩上,名为飞马。共是两副,乃孟雄夫妇昔年避暑仿造老金牛寨藤轿制成,平时用人抬了游山乘凉。蛮人善于爬山,藤兜又轻,走将起来端的比马还快。每当寨主夫妇要来以前,必用藤兜往接。这次凤珠如先通知,早已到达,尚不致受伤。暗忖:中外一理,同是一样的人,一方终年饱受惊险劳苦,出死人生;一方却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并还予取予求,生杀由心。连几个为首的大蛮酋都是这样穷奢极欲,任性享受,中土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知识较高更不必说了。
心中寻思,一面暗中偷觑凤珠颜色,见她雾鬓风鬟,玉容憔悴,方才虽经草草梳洗,仍带着满面风尘。因是热天,衣服单薄,所着虽非蛮装,肌肤仍有好些露出在外。因在狂风暴雨之中跋涉奔驰,连经险难,臂腿上好些零伤,又跌了一跤重的,暂时行动皆难。
这时人卧藤兜里面,秀眉不舒,星眸欲掩,不时仰望天空,似想心事神气,不由越看越爱,先想凑近身旁谈上几句,继一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的心思她并不知道,事又万分艰危,何必春蚕自缚,平白增加许多烦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退将下来。人虽不曾近前,无奈平日梦魂颠倒,相思已久,蛮荒异域难得重逢,由不得把那一双目光注定在对方身上,别的全未顾及。
王翼本是爱极凤珠,只为情势所迫,与兰花结了夫妇,一时心意不定,未照再兴所说将成婚之事告知凤珠,这一对面心中愧悔,偏又无计可施。料知凤珠为他而来,途中受了许多苦难,这还不说;最可虑是孟雄伤病已久,凤珠竟会舍了丈夫独自来此,老金牛寨是否有什变故还不知道,只管心头打鼓七上八下,人却同了兰花一边一个守在藤兜旁边。凤珠虽和二人从容说笑,有问有答,外人眼里决看不出一点可疑之状,再兴却是深知细底,料定凤珠心情苦痛已极,但又无法劝慰。想起王翼受人救命之恩,男女双方又生出了情爱,一旦迫于情势,既不能拼受苦难,以待时机,成婚之后又不肯明言相告,使其断念;看他平日背人通信,内中必有许多欺骗之言,以致对方信以为真,犯险来此。
凤珠到后不久,听说王翼娶妻生子,便自昏厥,可见苦痛万分。老金牛寨方面也许还有变故,都在意中。这样一个温柔多情、文武双全的绝代佳人,如其因此处了惨境,岂不痛心,如何对她得起?正代凤珠不平,暗恨王翼无良,不知善处,人已走到桥上,心中有事,目光又望着前面,稍一疏忽,脚便踏空,心方一惊,忽被人一把拉紧,偏头回顾,正是姬棠紧随在侧,满脸紧张悲苦之容,才知这些时来只顾注视心上人的言动,忘了顾她,连忙回手将臂挽住,索性等人过完再走。
刚由桥上退下,姬棠低语道:"兴哥,你不去照护恩人,拉我作什?"再兴回顾身后无人,众人已随藤兜走往对岸,听出姬棠语声凄怨,念头一转,慨然说道:"棠妹不要多心,等到今夜明朝无人之时,自会对你明言心事,她并不是为我来的。"姬棠闻言,心中一酸,凄然答道:"我也看出她不是为你来的。你好好一个人,何苦如此?可知越是这样我越难过么。"再兴闻言,心乱如麻,无话可答,只得强颜笑道:"棠妹,容我隔日细谈如何?此时她伤病未愈,我们总算主人,先将她安顿好了再说吧。"姬棠答道:
"原应如此,你那大哥不是好人,我今日更看他不起,将来如何是好呢?"
再兴闻言心动,因知蛮人都有奇怪风俗,男女之间看似随便,有时却又认为关系重大,稍有违犯,便以死命相拼。虽然来了两三年,因二女俱都染了汉俗,有好些话均未谈到。平日四人同出同入,偶然分开,也只分成两对。蛮人粗野,只管每日一同耕作,指导教练之时居多,并不接近,好些风俗也不知道。凤珠的事并未向姬棠说过,忽发此言,料有原因,忙问就里。才知姬棠聪明绝顶,从小认了许多汉字,再兴多情心软,见她温婉勤能,身世凄凉,用情又深,由不得心生怜爱。恐其误会,虽无男女之爱,平日相对比真夫妻还要关切诚挚,每当农隙无事之际,王翼夫妇各自走开,恐她想起心事愁烦,便叫她读书习字,或是学练武功。起初原讲好一人教一个,姬棠深知兰花好胜,每日贪和王翼恩爱,事情又多,无心及此,虽然学了不少,从未当人炫露。先想再兴是个至诚的人,欲以至情感动,后来看出定志难移,情有独钟,心方悲愤疑妒;忽然发现王冀常与凤珠通信,再兴始终难得提起,心中奇怪,越发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