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的头牌姑娘湘湘正陪着一位客人喝酒——钱来发。
钱来发已换了一身装扮,淡紫色襟衫富贵牡丹图的光缎夹袍,同样质料的素面粉底鞋;这一次没带文士巾,头顶那把半黄不黑又数量不多的发丝却经过极为仔细的梳理,扎一个圆髻,而且束以淡紫色的飘带,整个人看上去光鲜又体面。
湘湘举起细白瓷配着青花底的精巧酒壶为钱来发斟酒,那双执壶的纤纤玉手却不住的轻微颤抖,以至倾下的酒液稍稍溢出了酒杯。
钱来发注视着流在云石桌面上的那几点酒痕,眯着一双小眼道:
“你有些紧张,嗯?”
湘湘放下酒壶,强颜笑道:
“不瞒你,来发爷,我是害怕,不但怕,还非常怕…”
点点头,钱来发端杯一饮而尽,右手食指上那枚巨大的紫水晶指环映着灯光闪耀炫亮;他吮吮嘴唇,笑呵呵的道:
“湘湘姑娘,你应该怕,怕才正常,如果你不怕,就是反常了;没有关系,一切有我,你陪着我多喝几杯,包管把事情给你摆治得熨熨贴贴。”
连忙再替“来发爷”的酒杯斟满,湘湘怯悸的道:
“那位总兵少爷不知是委了什么人来加害我,他口气狂得很,传话说今晚起更以前就要我断气,…来发爷,真吓死我了!”
钱来发慢条斯理的道:
“事情你已经讲过一遍,我自会心中有数;那个官家少爷也确是个不出息的纨绔子弟,天下岂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别说只是个总兵的儿子,就算兵部的尚书大人亦不作兴这股跋扈,简直世风日下…”
湘湘脸蛋微现酡红的道:
“不是我不识抬举,宋发爷,干我们这一行的女人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只因那位总兵大人的公子家里早有了-妻三妾,我,我若进了门又算老几?再说,这些年来置身风尘,人间冷暖已尝够尝怕了,很久以前我,我就有意找个老实人许了他,越快离开这个环境越好…”钱来发闲闲的道:
“敢情是有主儿了吧?”
湘湘的脸蛋更为羞赧,却大大方方的颔首道:
“是个开油坊的本份人,年纪不小了,上三十的岁数,我们…我们已经来往了两年多,他一直对我好,又-直都是那么憨厚坦诚。宋发爷,嫁了他不过是个商人妇,淡不到什么风光,但我宁愿平平凡凡的守住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亦不稀罕去当他那总兵少爷的第五房偏妾…”
钱宋发颇为赞许的道:
“很好,难得你一个出身烟花的女子,也有这种从绚烂归于平淡的想法;湘湘姑娘,你的观点极为正确,与其给一个吃喝嫖赌样样来得且不务正业的花花大少当姨太太,还不如规规矩矩嫁一个老实人,夫妻终生聚守才较实惠。婚姻不幸的例子我看得很多,若叫一时的荣华富贵迷了心智,情感的基础便相对的薄弱,天下哪有永久不变的荣华富贵呢?”
湘湘取过钱来发面前的酒杯,斟满后恭谨的高举齐眉:
“多谢来发爷的夸奖与指点,只以这杯水酒,聊表我感激的心意于万一——”
她仰颈干杯之后,又抽出腋下的丝巾,仔细的把杯口抹净,再倒满酒放回钱宋发跟前。
哈哈一笑,钱来发拱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湘湘姑娘,你真是一个善体人意的明慧姑娘,难怪李大头这么自告奋勇替你出力,要不是他找上我,今晚咱们还见不上面哩!”
湘湘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低喟着道:
“说起李超李爷,我对他实有亏欠!来发爷,李爷待我的确不差,我亦看得出他是真心真意,可是他家里已有元配,孩子都那么大了,就算我肯,岂不等于破坏人家夫妻和乐?幸而李爷是位通达明理的主儿,在我拒绝跟他以后,他不但不生气,还直夸我有良心,没事仍三天两头来捧我的场。”
钱来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