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落,三十大桶桐油全部横置于地,桶口对着倾斜的“黑风岩”方向,百来名汉子伏伺草丛之内,执斧的执斧,拿着火种的拿着火种,个个寂然无声,形色冷肃,一片静里,杀气却已凝就…
孟君冠蹲在崔六娘身边,他微微仰头,沙着嗓门道:
“我说崔大娘,时候差不多了吧?”
崔六娘也蹲了下来,表情严正地道:
“还得再等一阵,等天色暗一点再动手,你放心,‘大龙会’的人也不可能预料,靳二当家会在大白日的情形下到来!”
孟君冠道:
“风向对么?”
崔六娘颔首道:
“风向正好,只等一声令下,泼油燃火,包管烧得那些王八羔子鸡飞狗跳!”
打量着隘道那边与这头的距离,孟君冠低声道:
“崔大娘,两头相隔约有二十来丈远近,火苗子一起,不知来不来得及圈住他们?”
崔六娘极有把握地道:
“你没听过‘风助火势’这句话?这股风刮起烈焰,火蝗漫天飞蹿,沾着哪里烧哪里,如今是秋旱物燥的时令,一朝大火燃起,即成一片火海,人陷其中,想逃可就难了!”
在脸上抹了一把,孟君冠笑道:
“只不知能烧掉‘大龙会’多少熊人?但愿烧净了那一窝子杂碎才叫大快人心!”
崔六娘目光闪烁,磨牙如挫:
“这是天火霹雳哪,‘大龙会’做恶多端,报应的时辰到啦!”
说着,她望望天色,而暮霭已起,幽光四合,大地缓缓融入一片阴暗之中,要放火烧人,似乎是时候啦。
孟君冠略显紧张地问:
“怎么样,该动手了?”
崔六娘煞气盈面,眼角斜吊,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活脱一副母夜叉的德行,声音更是从齿缝里进出来的:
“泼油!”
三十只油桶,每只油桶有两把开山斧侍候,崔大娘一声令下,六十把开山斧同时挥动,斧起斧落,桶盖纷纷暴散,褐黑的油汁立刻倾涌而出,当黏稠的桐油甫始四溢,崔六娘又一声叱喝:
“点火!”
于是,火摺子迅速抖燃,一道道的火苗就宛如一条条吞吐中的赤红蛇信,火苗子又飞蝗似的溜射出去,点点焰芒沾上稠油,先是发出一阵密集的轻爆声,随即“轰”声震响,无数道蹿跳的火蛇便连成了一片火海,强烈的北风吹拂着火势,大火立刻卷扬奔腾,以令人难信的快速朝“黑风岩”的方向蔓延!
望着遍地遍野的熊熊火焰,孟君冠不由目瞪口呆,他也见过起火的光景,但却不像眼前的情况这么壮观——火舌卷噬着地上的一切物事,无论是草木藤蔓、飞禽走兽,无论是土石岩壁、沟洼丘壑,烈火疯狂的掠着,甚至把半边天空都烧得通红!
灼热的空气向周遭扩散压迫,浓烟呛得人心肺欲裂,呼吸困难,而劈啪爆炸的声响不断传来,时时还夹杂着烈火回旋的轰隆声、气流涌荡的撕裂声“黑风岩”左近不像是“黑风岩”真正变成赤炼地狱了!
强忍着那股几近窒息般的痛苦,崔六娘拉开嗓门大叫:
“伙计们,走人啦!”
百来人的行动就像一阵风,有的搭上蓬车,有的支使两条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逸去“黑风岩”火势正盛,放火的主儿却早撤得鬼影不见了。
马蹄声急剧的敲打着地面,宛苦擂鼓,靳百器带着手下的“黄鹰”苟子豪、“蓝鹰”阮汉三、“黑鹰”徐铁军,一行四人四骑,快马加鞭的向“栖凤坡”“大龙会”的垛子窑趱赶,他们希望尽量争取时间与空间,趁“大龙会”内部空虚,并且“黑风岩”中伏的消息传到之前抢先动手,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救出庄婕的机率才高。
打昨夜开始,这一阵狠撵,已足足奔驰了近两个时辰,一路上有快有慢是不错,人钉在马鞍上总是够折腾的,天刚蒙蒙亮,马匹已经疲态毕露,喷鼻低嘶之余,势子亦逐渐滞缓下来。
个头魁梧,面如重枣的“黄鹰”苟子豪不停移动着臀部,边慢下坐骑,嗓音低哑的向靳百器请示着:
“二当家,也赶了这一阵子了,真个人困马乏啦,是不是可以暂且歇息一会,养养精神?”
靳百器忍住一个哈欠,点头道:
“好,咱们便找个合适的地方歇马!”
前行的“黑鹰”徐铁军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片松林,搭着腔道:
“那片林子似乎还清静,二当家,大伙就到林子里打尖歇歇吧?”
靳百器顺势望过去,苍幽幽的松盖如伞,一朵接一朵的层叠着,尚未入林,打眼便觉得一股清凉,他满意地道:
“铁军,你带路,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