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丹娜扬手,一纸薄笺已在指尖“便是这封”
她轻轻一送,薄笺已平飞至日卓姆手上,日卓姆展开,顿了顿念道:酉时会君于风凉渡口,务必一见。
苏察忙道:“这是伪造的,那封信我早已搜到。”他手中是那封十万火急的快信。
日卓伸手接过,念道:“李靖擒向燕云于桃花庵,七月十九日过萧关,速救之。”
朵尔丹娜忍不住笑了:“哦?我被擒了么?李靖又怎么会对付我?朵尔丹娜不才,但在中原地面上,向燕云三个字倒也不是轻易得来。我若当真被擒,风云盟早就倾全盟之力出动,又怎么会独给咄苾一个人消息…苏察,这一招未免太拙劣了。”
苏察被这女子搅得乱七八糟,也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戟指朵尔丹娜,气急道;“你,你…胡说!咄苾酉时才出门,一刻不停奔波了五百里,我才截到他——”
朵尔丹娜哂笑道“殿下不认得字么?我明明约他酉时相会。风凉川距截咄苾一干人之处不过百里之遥,他们若当真“相会”于斯,确是无衣无缝。朵尔丹娜知道,今天的事情真要说清楚已经不可能,索性一推三六九,趁着苏察没有准备充分,置他于死地。
苏察无语以对,只好一口咬定“胡说,我手下有人看到,他——”
咄苾不耐烦道:“就请二哥把‘你手下之人’喊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高人能深夜潜入我的大营。二哥,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接到信才出门,你当我是什么人?怎么会酉时出动,一路疾行四百里刺杀父王;倘若我当真刺杀了父王,你又怎么会在前往萧关的方向找到我?”这句话问的当真掷地有声,苏察忍不住看了看阿达里,阿达里袖手一旁,早已打定主意作壁上观,并不声援。
朵尔丹娜加上一句:“除非有人栽脏陷害,二表哥,是不是?”二人一唱一和,四周诸人不禁一片喧哗,当真是喊什么都有。此处人心地耿直,十有七八认定了苏察杀父弑君,陷害兄弟,各种咒骂层出不穷。
苏察大窘,低声道:“大哥…”阿达里只负手道:“我只知道那个凶手人神共愤,必定要抓他出来碎尸万段,对你们俩个嘛,咳咳,我并无偏袒。”
咄苾见阿达里表明态度,心中一喜,回头去看朵尔丹娜,朵尔丹娜正也向他看来,两人眼神一撞,心中灵犀已是一点而通。
日卓姆缓缓道:“朵尔丹娜,你虽是个女人,却是我们草原上的英雄,我希望你言出如山,不致有什么反复才好。你,敢发誓么?”朵尔丹娜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运足内力,一字字送将出去:“咄苾绝非杀父凶手,朵尔丹娜指日神为誓,今日如有半字虚言…教我死于刀下,挫骨扬灰,无葬身之地,被恶鬼捉去,永世不得超生。”时人相信转世轮回一说,这个誓可谓极毒。连日卓姆也不禁连连点头。
见她发这样毒誓,咄苾听得心头一痛,但机不可逝。他上前轻轻揽了揽朵尔丹娜的肩膀,大喝道:“苏察,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杀了父王?”苏察已急得满头大汗。咄苾不容他开口,逼问道:“说!”人群中,风云盟的战士们齐声大喝“说”!那千人一喝极有威势,顿时,台下数万人吼成一片,直逼苏察,只见黑压压的人头远远铺开去,哄叫着:
“说啊!”“招了罢!”
“恶贼,拉他去杀格马!”
王后一直端坐马背上,悄然无声地注视着一切打斗,撕杀、喧嚣。谁也没注意,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高台,一级级登了上去。得到众人见到王后现身时,不禁全都心生疑惑,那铺天盖地叫骂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王后闭了闭眼睛,缓而坚定地道:“是我!是我杀了可汗!”
咄苾急忙奔上两步,仰头道:“阿妈,你疯了!下来!”
王后看了看他,接着诉说:“我是大隋的公主,却在这蛮荒之地一住四十年,他不许我回家,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我只想让我儿子当上可汗,不错,不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她回过身,一把抽出了苏察腰间的佩刀。苏察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阻止,觉察到儿子的用心,王后惨然一笑。她狂喊道:“是我的罪…。我来偿还好了!我受不了那个什么‘杀格马’,我——”她一刀横转,自尽于无数人面前。
咄苾大吼一声,跃上台去,一把抱起母亲的身体,哪里还有救?苏察喃喃道:“真没想到,是母亲她——”
咄苾抬起头,眼睛一片血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牲”!刚才无论谁都看得出来王后要自尽,苏察却任由她拨出刀来,与亲手杀死母亲无二。台上的长老们与阿达里,也并无一人阻止——或许每个人心中,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