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去,要三个天台连在一起,才够位置给大家练。那时候兴兴头头,轰轰烈烈,而今天台上是寂寞的,留下伶仃的几个人,可是今天我一上那天台,整个心都像擂台旁急击的重鼓,超狂的激越起来。是的,当日七重天练武合人多势众,但是要撑持一个门户的风光,不是人多可了事,而在是不是精兵!水流花径,光阴徘徊,在天台风吹雨淋太阳晒,而留下来的是我们!你看,戚正平拳收腰际,有一种凌霞的英爽,圆圆稳稳站在那里,有一种明霞的清爽,还有…这些都是天边的容色彩色,点缀在我们的天空上,自然而勇决,而大哥也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所换的是人间的亲切亲近,却仍是无对无敌,因为剩下来的人,我们,已经真正的融合无间,在拳风掌风中,终于喝出了我们的声音了。
大家激烈地练过武后,先后下去沐浴,圆圆说:“你看我的手都给你打肿了。”我说:“嘿,这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上次阿红给我一记抛拳,比你的瘀青一倍呢!”圆圆看了我后面一眼,我住了嘴,望见大哥向天台的栏杆走去。圆圆说:“我先下去。”又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责怪:以前大哥教武时比较得意的其中一个是阿红,我这样很不好的。这时小姐姐刚好上来,她真是一朵花,开亮在任何场地,出门成了香花,回家成了瓶花,就算是在灰石的天台上,也是成了笑向风间的花。我禁不住很想问小姐姐:“大哥孤独不孤独?”这是黄昏雨簌簌地下着,小姐姐说:“第一点雨总是滴在我身上,天有意先让我知道的。”这时大哥走过来,对小姐姐说:
“刚才晓宛提到阿红,我想走前些日子,有一次为了要给几个兄弟一个惊喜,所以在一个傍晚加紧调教他们‘太极三段’,这个拳套现在兄弟们打的都不如他们好哩。那时阿红也练得很认真的。”
我终于说:“大哥,我很抱歉,我不该提那些事的。”
大哥看着我,仿佛我后面还有一个我,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的我,他都能看得个深透:“你错了。没有什么不可提的。三弟、五弟和那一干人去后,大家仿佛都不想提,其实这是错的,想提就提,不用避忌。我告诉你,他们那些离开的人,也一样心里想提我们,可是赌气不提,或者忌讳不提,他们每次在结交新朋友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人比起四哥怎样怎样,心里有一种落寞,他们不提,就变沉哀了。又譬如他们去一个地方游玩,就会想到,如果大家都在,又会来‘大盖晚报’外文翻译,会唱‘洋洋洗发精’之歌,会江湖卖药,可是新识的人不会,就算也有同样的嬉戏的心,也无同样的搭配,所以心中有一股苍然,他们不敢提,就变成了神伤。就算是他们出去排练诗剧的时候,也会遇到不顺畅,就会怀念那些在山庄长铗而歌的日子。我们不是退出者,所以不必忌讳,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们狗熊的地方的确多,但英雄也确值得我们怀念,怀念是件好事,我们在想他们,因为我们有情有义,我就比他们心安理得,没有他们的午夜梦回,扪心自愧!”
“他们不在跟他们在一样,我会赞扬他们,也会责骂他们。”大哥说。雨下大了“我是在的,山庄也是在的,在他们的心中。”
黄昏的雨水细细,落在天台上,整个天空都似皇后似的橙色了起来。再仔细看,这橙色不仅是橙色,而是许多澄澄的天光彩色配合在一起,煞是美丽。有些微风,云在天空变幻得很快,快得像我们在移转,而不是天上的风云催动。“你觉不觉得入社以来,社里的变迁很大?”
我不知该怎么应才好,我点点头。大哥说:“其实我们的社是要人自立的,强盛的,而不只是宠爱、照顾。有很多人以为,加入社来就可以无忧无虑,这是错的,这不是世外桃源,而一天做着世外桃源的梦也不见得是好的。相反的,我们的社是教人有忧有虑,而且很险恶,像一个社会,如果你受不住,过不了考验,你就作了逃兵,且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借口,清高的或惭疚的。你看多少人加入,多少人退出,都是因为做这样一个‘纯真’的梦,以为到那里去,就有一个地方,庇护自己,让自己哭诉,然则几时才长大呢?我们的社是迫切要人去面对现实,可以把虚幻的兑现,但不是活在虚幻中。真正的侠者都是出现在市井之中的,不是因为什么,而是经过忧患,仍有把持,却不放弃的,就跟江山有知音。他们都不了解这一点。所以等到五弟发觉自己须要独占鳌头,统领群伦时,得不到拥护,他便以违抗的姿态出现;三弟发现人人相就于他,他不必相就于人,但有一天这个规则有些改动了,有冲突了,他便说他跟兄弟不和了,受不了了,要走了。可是他们会寂寞的,外面的风狼他们足能够应付,但会更加教他们不适应。他们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