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醉里舒秀才（上）

原来那乞丐正是李响！他当日反出师门，为师父寒石老人所伤，雪山破庙中恍惚幸得一紫靴人所救，后来又为猎hu捡到家中将养。李响手脚jin断，虽然接得及时，却也两三个月动弹不得。在猎hu家中躺了许久，意气沉沉。想到那紫靴人的shen份，再三再四地打听，周围人家却并无人见过。

山中猎hu虽然远避官家剥削，可是日子终究也不宽绰。李响在人家家里呆了小半年，再不愿给他们添麻烦，等到勉强能动，便寻机留书致谢，押下shen上玉佩，言明大恩日后必报，逃出了天山。

他手脚伤重，shen上又没什么银钱，这一路从回疆走过，终于穷困潦倒。虽然牧民豪爽好客，只要遇见便多能guan他饭食，可终究消磨志气。待到后来进了青海，终于因他瘸tui伤手、衣衫褴褛，有人便不再将他当作客人请酒请rou，而是顺手施舍。李响初时愤怒异常，但后来想一想，苦笑一声，倒也无话可说了。

别人当他是乞丐，他便给什么拿什么，并不以为耻。如此一路向东，在风中穿过茫茫草原，雪里跋涉漠漠戈bi，也不知前路如何，几番寒暑jiao征，饥渴困顿，病奄yu死却也不愿停下脚步，便只觉得离开天山，越远越好。

后来在ba颜喀拉山下见得鄂陵湖和扎陵湖，二湖在湛蓝的天空下呈现出蓝宝石一般的光彩，异常绚丽，不由心折徘徊许久。又见一条大河由此导出，其静如凝，其清如泠。李响一时之间神魂颠倒，竟难以自ba，便索xing顺liu而下，逐水而走，沿途水草丰美，多有牧民救助，旷野无人时也大可捕鱼猎兽，倒过上一段好日子。他每日启程，便朝河里丢一块木tou树枝，眼见它载浮载沉，便一路追随着走下去，直到那木tou渐渐消失在远方，才停下来chuan一口气。

当日他一时气勇，怒骂铮剑盟盟主使者；后为师父责骂，又bi1出了他的犟劲；后反出师门，遭遇追杀，不及细想便本能地豪气万丈，才能越战越强。可是破庙一战，一败涂地之余，更被师父挑断手脚，困顿在猎hu家中卧床养伤，疼痛加上惭愧，夹杂着后怕与悔恨，早已消弭了他的锐气，兼之chang近两年的白吃白喝，虽然他嘴上还强撑着不认输，但实际已在自暴自弃了。

这一走，便又是一年多。一年里，那河水冻了又化，两岸草木枯了又荣。李响tou发胡子都changchang了，蓬tou垢面，状如野人。那一shen白衣早已破破烂烂没了颜色，shen上的伤也已痊愈，只是将养得不好，落下了病gen，每到下雨受风、气候变化时，手脚jin腱都钝钝的疼痛。

就见那河liu渐渐宽阔，水大声喧。到了后来又日渐混浊，再没了当日的文静剔透，反而暴躁邋遢，迥然其貌。李响隐约觉得不对，有次见人时终于开口相问，这才知dao，原来这大河，便是黄河。

李响生chang于天山，可是黄河之名他也是知dao的。幼时读书，虽然成绩不佳，李白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liu到海不复还”，他还是极熟的。想不到自己竟然懵懵懂懂地跟着黄河走了这么久，几分喜悦之外，更多的却是苦涩。他亲眼见到黄河的变化，那黄河竟如他自己一般，从初时的天山冰雪一路坎坷奔波，终于沦落为今日的滔滔浊liu。黄河尚且如此，凡人又能如何？

这一日，他路过兰州，适逢其会，于渡口撞见霍家的喜事，原本只想是坐在树下休息，借机讨些酒rou吃喝，哪知竟卷进这么一场是非，cui生出如此一番风波。这场逃婚记别人当是笑话，可他却瞧得怦然心动。

他本就是个癫狂躁厉、任意妄为的xing子，虽然如今消沉颓唐，但骨子里终究郁怒。那女子叶杏的行事自私冲动，反而正对他的胃口。眼见得她大乖常理，踢翻昆叔，轻取霍大，将新郎bi1得动情晓理，终于如愿离去，不由得击节叫好。

他手脚虽伤，眼力还在。待到霍家兄弟终于让步，叶杏飞shen离去时，旁人功夫不到，霍家兄弟不能再说话，竟都没有人出声宽wei——其实彼时叶杏借着衣袖飞舞，已哭得梨花带雨……

那一瞬间，李响的心突然一痛。三年多来，他颓丧茫然，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愿去zuo，只觉天地虽大，自己却孤零零好不凄凉。可是这时当他看到这个明明很坚强，却分明很柔弱的女子时，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去帮她一把！”

去帮她一把。当这个女子为了一个旁人当成是笑话的理由，而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寻常人的幸福时；当这个女子宁愿默默liu泪，也不愿改变自己不可理喻的决定时，李响突然在她的shen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