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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平原上,或许是高原,总之地势很平。那为父报仇的青年,不,画上已苍老了许多,像是中年了,那身旁牵着手的孩子,也像有十几了,他的对面,站着白发皤皤的老人,就像眼前这伤情的老人一样。
老人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哀伤:“终于,他找到了我——在云贵高原上,他和他的儿子,我说:‘孩子,是我不好,你来杀我吧。’他倔强地说:‘不行,当年家父之事不分对错,只是他因武艺输你而死在你手中,我只要和你公平地决斗——用武功分高下。’我要求着他,站着不动,让他动手,他却执意不肯…”
第九幅图上,两人已打起来了。
老人沉重地长叹了一声,他颤然道:“结果…我们还是打起来了…”
那第九幅画上,只刻着两人在拼斗,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老人说下去:“他把孩子点了睡穴,放在石后,免得影响他对敌时的情绪。啊,那是深秋的夜里,有猫头鹰在啼着…‘咕’…‘咕’…你们听,你们听,是猫头鹰在叫吧…那广原,石笋…一点也不错…”他近于癫痴了,他的双目发直,一步一步走近画面,而他的灵魂似乎已飞回到昔年的云贵高原上…
“小眉的儿子,他功夫真不错啊,瞧,‘小猎鹰’剑式,‘风劲弓呜’,他是崆峒派的弟子哩…我在心中立誓,我要保全小眉的后代…”
陆介飞快地瞥了何摩一眼,却像一具英俊的木偶,一丝表情也没有。
“嘿,他进攻了,‘草枯鹰疾’,‘雪尽马轻’…‘后界弯弓’…嘿…”老人像疯狂一般舞着双臂,而他双臂一招招舞出,莫不妙绝人寰,劲力大得出奇。忽然,老人停止下来,崖顶上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良久,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费尽无比力气,从喉咙里迸出!
“我又杀了他!…我又杀了他!”
崖顶上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人的脸孔,老人的白发白髯满天飘舞着。
忽然,老人指着第十幅壁画,大声叫道:“你们瞧,他死了——死了,躺在那儿——”
第十幅上刻着那青年死在地上,被震撕破碎的衣襟中滚出了那块古玉。
“啊…这玉块,这玉块,是我送给小眉的啊,小眉叫他带在身上,就是要我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啊!我对不起小眉…杀了她的丈夫,又杀了她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已由哀伤变为凄厉了。
陆介觉得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拉得紧紧的,他心中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忽然老人惊咦了一声,他发狂似地奔到一块山石后面,乱翻乱找,喃喃叫道:“那孩子,那孩子到那里去了?奇怪…怎么那孩子不见了?”
他的白发飞动着,全身颤抖着,似乎每一丝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着。
陆介看了第十一幅画,心中了然,也是惨然。
第十一幅画上刻的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在一块巨石后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陆介心中暗暗忖道:“是谁把那被点了睡穴的孩子带走了呢?”
老人似乎停止了疯狂,原来他凝神正看着第十二幅画图。
图上刻着那老人仰首望天,嘴唇似乎嚅嚅而动,也不知是在怨天,还是在尤人?
不过这幅画只画一个人头,其他部分未画完。
老人的声音忽然出奇平静:“你——你把它画完!”
何摩缓缓走上前去,伸指一刻,那石壁却动也不动。
何摩自知心情过分激动,一口真气一时提聚不起,他闭目默立了片刻,才猛一吸气,一指刻将上去。
只见他手指愈动愈快。或勾或挑,霎时石屑纷飞。
片刻,他刻完了最后一笔,倒退三步。
霎时,那画中的老人似乎要走出来一般,那满天的星光像是讥刺地闪烁着,老人的眼角滴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老人看着画,颤抖着,终于“噗”地跌在地上。
他像是全然崩溃了,双目紧闭着,轻轻地喘息着。
陆介震惊于这心灵痛苦的责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何摩。
那眼光像是在说:“你怎能知道这老人的秘密呢?这些是你原来就知道的吗?”
何摩走到那壁边山洞旁,向陆介招了招手。
陆介望了望地上的老人——这时已闭目盘坐着,似乎静了不少。他缓缓走向山洞。
才入山洞,何摩递给他一卷东西,他打开一看,只见一卷古旧无比的羊皮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老人的手画:“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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