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离我很近。我随时可以找到他们),主要的,是我内心的伤感和无助。我是觉得,我不是像在送一个异性朋友,不是像在和朋友告别。我是觉得,好像在和我的生活告别,和这个时代告别。我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肯定是一个我并不陌生,或者说是似曾相识的生活。
吃饭时我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达生的。我没有接。我关了手机。我想好了,让达生安心吃饭吧。达生腿伤憋在家里,靠下棋取乐,好久没有出来了,他也该重新适应一下这个社会了。
小麦没吃什么东西。她强颜欢笑地说,我给你留一点钱,不多,存在一张农行卡里,密码是你生日的后六位数,我放在床头柜抽屉里。
我说你到外地去,需要钱,我在家里,怎么都好混。你不应该这样了,这段时间,我都不好意思了,再用你钱,成什么人啦。
小麦说,我不缺钱,我再笨也知道怎么安排自己。你可要小心啊,不要再喝醉了。
我忍不住,还想问她多会能回来。我明知道这样的问话实属多余,但我还是问了,不过是换了一种问法。我说,过几天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啊?
我会的。她说。
时间差不多时,我们一起走出来。
小麦没让我继续送她到机场。
她说,你还是别送了吧。
我说,还是送送吧。我想说,连一个送你的人都没有。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感到气氛有点忧伤。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忧伤,是离别者还是送别者?
我还感到小麦有些孤独,难道真的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出差?不然怎么连送送她的人都没有?或许她这次海南之行,根本就没让别人知道,也根本就没准备别人送她。
小麦不让我送她到机场,我也没再坚持。我有一种感觉,小麦不让我送她,似乎有她的道理。我们在五一广场分手。小麦的行李不多,除随身一个小包外,就是一个旅行箱了。小麦拖着旅行箱,穿过五一广场。春天的五一广场被人工装点得万紫千红,到处都摆着红红绿绿的花草,还有一面面迎风飘扬的彩旗。广场上交叉走动的人把小麦的身影剪碎。小麦的红色风衣在我眼前一闪一闪。
我孤零零地站在广场一角。广场上阳光耀眼,我眼前的红色被阳光洇湿了一大片。
我知道生活并没有结束。但冥冥中,我觉得生活的一部分,结束了。
我的手机响了,我没有马上接听,看一下号码,是达生的。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下午我在小麦留给我的大屋子里呆着,我的心里,和大屋子一样,很空虚——少了什么都可以,少了一个人,而且是心爱的人,就像身体里的血液被抽光了,就像这白白的墙壁,毫无色彩。
我接了电话,没有问达生中午吃饭的事。达生也没有提小麦。小麦走了,好像和谁都无关似的。我感到深深的失落——虽然,小麦并没有说她不回来,可我的感觉不好。我的感觉就是,小麦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怎么啦老陈,精神不对啊,不就是小麦出差嘛,犯得着有气无力的呀。达生说。
我说,你知道什么啊,我…我中午喝多了…什么事啊达生?
没事,海马下午没有班,他晚上要请我们玩玩,你来不来啊?达生又说,海马这家伙狂死了,他才来了一笔稿费,添上一点钱就够吃一次了。
可是可是…
你别说不来啊,小麦一走,你就想自由啦?
我晚上还有事,走不开。
停顿一小会儿,达生才说,怎么啦老陈,真有事啊?
我说,是啊…我说不下去了,我有一种哭的欲望。
达生又不明就里地安慰我一通。我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但是达生的好意我是知道的。达生还说了小麦好多的好话,还提到他借小麦的钱,还说一定要还。后来,七拐八拐,才说,中午是谁请谁啊?气氛好像不对啊,我没看到你和小麦,我还以为你们说悄悄话去了。他们都在谈生意,我一句嘴也插不上。你知道不知道?许可证调到晨报了,明确是正处级副主编——职务是副的,级别是正的,许可证脸上很光鲜,嘴都喜歪了。
这时候,对许可证的调动,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随口说,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啦,你要是参加你就晓得了。
那就祝贺他吧。
他现在成神仙了,得意得不得了,说要享受生活,不再去操心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