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多年之后,永宁王陪同我祭祀皇叔,那是他最后一次到这里,也是我与他第一次沟通,他问我:“陛下,你认为睿王对王妃如何?”“深情不渝。”
他笑了笑,那时,他已经很老,笑容中带着沧桑的意味,用一种很怀念的语气诉说着:“陛下,您没有见过太祖是如何对圣烈大皇贵妃的,也没有见过臣父是如何对臣的母亲,所以,您才会说‘深情不渝’!呵…”“睿王很早就想娶王妃的,可是,直到先帝即位,他才真的做到,因为太祖皇帝与圣烈大皇贵妃都不同意他娶那个女子为王妃,也因为睿王很清楚的说明,他不要侧妾,太祖皇帝与大皇贵妃都认为他是意气用事,需要冷静,可是,冷静过后,他还是毫不改变!尽管如此,尽管他对王妃忠贞不渝,但是,臣从没感觉他到王妃如何深情!”的确如此,尽管皇叔对王妃很尊敬、很关心,也很怀念,但是,那些感情都不算激烈。
“睿王妃的葬仪是您操办,您应该看到她随身的一方印章吧?那是睿王的聘礼,也许,那才是睿王真正的感情。”
印章是皇叔的手笔,我自然认出,也一直铭记在心,因为内容太古怪了——“三世深情”、“独慕惊鸿”——两行镂刻精致的字迹,意义却难解,王妃的名字中并没有与“惊鸿”相关的字眼。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睿王应该是的确动心过吧!”永宁王猜测着,想来,他并没有问过皇叔“殿下也很矛盾吧!因为,感情从来都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对殿下而言,王妃并不是最重视的人啊…”皇叔最重视的人?我当时愣了一下,因为永宁王并没有说出是谁,但是,随即我就自嘲地笑了——有必要说吗?除了圣烈大皇贵妃,皇叔最重视的人…除了父皇,还会是谁?“陛下有没有发现温陵的方位很特别?”永宁王忽然问我,我点头,没有作声,那不是秘密,温陵面向西北,与众不同。
“圣烈大皇贵妃曾经与太祖皇帝说,她希望死后葬到江华,不过,跟着就说,她也知道不可能,只希望能面向江华城的方向安葬,太祖皇帝答应了。”
永宁王叹喟着“睿王也是同样的考虑吧!”说完这些,他就再也没言及皇叔了,他只是告诉我,他这些年的所有努力只是希望保护夏家周全,绝对不是故意与我作对,我是君,他是臣,对我的宽容,他铭感于心,可是,有些东西,他没有办法放手,他必须给夏氏留下一个保障。
我默默地听着,心绪却在别的事情上打转,因为,从他的话中,我忽然发现,皇叔才是最维护父皇正统的人,连身后事也为此而做——与圣烈大皇贵妃一样,若是皇叔葬于别处,那一定会被建成一座帝陵吧!那样,后世如何处置?陪葬皇陵,再如何高的规制,君臣名份却是确定的。
用心良苦!这是人臣之极至了吧!什么样才算信赖?很简单,如太祖对圣烈大皇贵妃一样,出征时,可以将后方大权、军资补给全部交托;如父皇对皇叔,离京巡视,可以将国玺、御印全权交付!君臣之间信赖至斯,难!难!难!分寸之间,臣下才是付出最多的人吧!皇叔的任性也许正是一种发泄,父皇才会那般放纵吧!在那一瞬间,我希望能有个人让我像父皇放纵皇叔一样对待!在下一瞬间,这个念头就消失了!因为我发现我没有任何理由那样对待臣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低声喃语,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父皇若不放纵皇叔,皇叔就不至于权倾天下,不权倾天下,也就不必如此努力寻求平衡,而皇叔若是不必艰难地掌握分寸,父皇自然也不必那样放纵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