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要是龙川市的领导、教育局领导打电话,和你更亲更近的人打电话,我不信你也不接?还是我这张老脸不值钱啊。至于你是不是还有秘密的联系手段,我也无从知道,你让我打电话,怎么打?”
“彭校长,彭老师,您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我检讨我检讨,让您老人家跑冤枉路,在走廊上站,受委屈了。不过彭校长,您老也应该理解,事情真的不好办,晚辈有难处啊。”许生祥一味解释。
“生祥啊,先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要实在难处太大,我马上告退行不行?”彭国仁感到自尊心很受伤害,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前辈您先别生气,听我说说苦衷。眼下的境况,龙川市凡是孩子要上初一的家长,差不多都向往三中,可学校首先要保证本学区的孩子就近入学,剩下能有多大的活动余地?何况还有那么多上级部门和领导,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他们要办的事再难我也得办。这样以来,更多的人要给孩子择校,我根本办不了,偏偏大家觉得三中校长应该能办这种事。您老想想,我夹在当中该有多为难!要说躲,也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龙川市屁大点地方,我还能上天入地?您不是照样找到我了嘛。按理说,您老找上门来有事情吩咐,我只能无条件照办,可是,谁知道我能不能帮上您的忙呢?作为您的学生和老部下,我诚惶诚恐。”许生祥一方面检讨一方面为自己开脱,中间还夹杂点炫耀,听得彭国仁心里极不舒服,但也很难说他讲的都不是实情。
“好吧好吧好吧,我多跑几趟权当锻炼身体。原先以为你在这儿当校长很风光,这几天我才意识到,学校名气大了,校长也不好当,有时候跟做贼一样,东躲西藏,不容易不容易。”彭国仁的话让许生祥听不出是谅解他了,还是故意贬损他。
许生祥字斟句酌地说“老领导,我先表个态吧,您老轻易也不来找我,您要办的事我一定尽最大努力,除非我实在没有能力办到。”
彭国仁听许生祥的话仍是打太极拳,跟他玩套路,心里不高兴,但该说的话必须说出来:“生祥,我得给你说说,我为什么掂着老脸、东跑西颠非要把这个学生弄到三中来。并非我掂量不来轻重,更不是故意为难你。没办法,这是我的一份责任,这件事不给办,恐怕到死我心里也不得安宁。”
彭国仁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大学刚刚毕业,彭国仁在第四中学担任高中班主任,班里有一对姐弟,年龄相差不到一岁,他俩来自同一个家庭却不同姓,女孩叫权妮,男孩叫孙刚。后来通过家访才弄清楚,这是一个重新组合起来的家庭,户主孙师傅前妻不幸病故,现在的女主人曾是他很要好的工友权师傅的老婆。权师傅车祸丧生,孙师傅出于对老权的情谊,主动地无微不至照顾未亡人和死者的女儿。权师傅的遗孀很感激,后来经人撮合,他俩组成新的家庭,也算水到渠成。这个家庭很和睦,老的相互恩爱体贴,两个孩子如亲姐弟。不知为什么,孙师傅的特殊家庭和谐融洽的气氛让青年教师彭国仁很感动,于是他特别关爱这家的一对异姓姐弟,俩孩子也很懂事,在班里品学兼优。
那时候,彭国仁单身,学生家长中不乏当官的和富人,他们都愿意为孩子的班主任提供种种帮助,但彭国仁一律谢绝。他害怕别人说他占学生家长便宜,这种行为违反教师职业道德,且为人不齿,唯有孙师傅两口子给他一些小小不言的帮助,比如借给他煤气罐,拿来淘汰不用的切菜板、擀面杖供他使用等等,彭国仁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因为在他心里,孙师傅两口子亲人一般,相互不见外。
老天爷总是犯糊涂,喜欢将灾难接二连三降临到一些最普通、最善良的人身上。就在权妮、孙刚即将高中毕业那一年,孙师傅严重工伤,弄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他临终前神智清醒,留下遗言将身后安排一个子女顶替就业的机会留给养女权妮。他将亲生儿子叫到跟前,说:“刚呀,你年满18岁,是个男子汉了。好男儿要勇于承担,爸爸将上班的机会给了你姐,你不要有意见。爸爸相信你会有出息,我到了‘那边’也要为你加油鼓劲。”孙师傅死后,二次成为遗孀的孙刚继母坚决要求工厂让儿子顶替上班,说不这样做对不起老孙,但孙刚很有骨气,坚持按照父亲的遗愿让姐姐接班,他作为男子汉自己来打拼。后来,权妮在工厂上班,孙刚先打工积累了一点资本,然后自己开店铺当小老板,他们听从母亲的安排,亲上加亲,结为夫妇,生活得很幸福。光阴荏苒,不知不觉许多年过去了,孙刚、权妮的儿子孙权也该上初中了,按照学区划分孩子应该上四中,但两口子都想让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既然三中是龙川老百姓公认的名校,那么孩子上初中非三中不可!梳理了所有的社会关系,孙刚觉得唯有他高中的班主任、四中老校长彭国仁能办这件事。孙刚和权妮专程登门拜访彭国仁,对老师说:“当初我俩因为家境不好,都把上大学耽误了。到了下一代,我们一定要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考最好的大学,您一定帮忙让他到三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