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一句:还是老友到一起乐和,汪局长能来,也真给我糟老头子天大的面子了。汪局有些不自然,脸上的笑容僵硬着,可握手之间还是夸张地抖动起来:老领导这是在骂我哪,担当不起啊。楼层不高,没有电梯,大家边上楼梯边说笑着,老头子跟汪局并肩走着,接过汪局递过来的香烟。只有老萧一声不吭地落在后头,这场老友会很难得,他老萧是引发人,却躲藏在背后,蜕离秘书长本色了。
等上到六楼时,储书记把大家引进自己的房间,跟吴同学一样,家不在本地的官员,一般都住在政府招待所里,这里既是办公场所,也是歇息地,跟其他客房相比,这里是特定的“总统”套间。里面的摆设基本吴同学的“咖啡屋”差不多,外间是大客厅,花瓶紫竹什么的立在墙角,沙发茶几都是上等材料。紧挨客厅的就是办公室,墙边也树着书架,上面都是书,墙面上少不了几张地图,从世界到中国,由大及小,最后是A县蓝图,桌面上自然少不了一大堆圈阅的文件夹,还有两面小旗帜,右首是条小走廊,通向卧室。办公室跟外间客厅差不多大,很宽敞,桌前方摆放着沙发,围成圈形,这一般是局部通气会的场所,议定好方案后才拿到外面的正式会场公布的。等大家进了办公室坐定,我才觉察出这里面就我一人是“小”字辈的,没见到其他司机在场。不带司机的聚会都是机密的,也难怪选择偏远的A县,汪局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跟旧主私自谋面,包括自己的随身司机,老头子也有所避讳,以防别人说他退到二线还搞利益集团,换成旧车夫来得保险。我是个明白人哪,得主动退出啦。刚回到客厅,早有人在那里静侯,此人曾见过几次,戴着眼镜,很书生气,是储书记的秘书。他说一路辛苦了,带我上客房休息。至于里面那些头儿们碰到一块,围绕啥主题曲哼唱,我是无权旁听的。
到了客房,跟秘书闲扯了几句后,秘书也很想知道老头子来此目的,便侧面试探着我,问很少见到汪局私下找储书记的,市里班子有变动了?玄外之音:是不是储书记要进市委班子?我笑着说:可能老领导想提前退休,想在A县找个养鸡场地吧?我们都笑了,秘书问要不要找人来玩会麻将。我一看时间已不早,也该吃午饭了,就没那雅兴了。说自己躺一会儿,吃饭时叫我一声。秘书这才退出去,嘴里还嘟囔一句:前任书记可是市委常委啊。
刚在床上迷糊着,手机就响了,是小强的电话,那边很吵闹。小强说余哥在哪呀,晚上出来坐坐。我说没空,你又身在何处,咋这么闹腾?小强叹声说:在商场陪老板女儿购物,一早上出来,到现在自己还空着肚子,这女人买东西咋不知疲倦呢?我手里的袋子都快拎不下了。我嘿嘿一笑,说指不定哪天她就嫁给你了,到那时候你才觉得女人每进一回商场,你都得大出血,你越痛,她越疯狂,跟上床颠倒了男女位置。小强也被逗乐了,说除非王老板送他一辆凯迪拉克做嫁妆,否则,这样的女人是吞不下的,能噎死人。接着他让我等等,好象是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问:吴市长是不是又去氮肥厂了?草,没有不透风的墙,吴同学自以为神秘造访,还是没逃过“王圣水”的法眼。我故作惊吓,问:不会吧,去那地方少不了你们王老板啊?小强嗓门更低了:余哥,老板这几日心情很糟,酒一喝多就骂什么姓吴的娘们,我听着像是指吴市长。听到这,我口气认真了,说你小强管好自己方向盘就行了,别没事找事,这话是我老余听到了,换了旁人你饭碗就砸了。小强惶恐地说:那是,那是,我懂得…挂了,又叫老子过去拿袋子了,余哥,回头再聊啊。
这天中午的旧党相聚时间很短,一个钟头不到就散会了,在招待所吃饭时,汪局接了个重要电话,就匆匆提前离去。剩下的几位才推心置腹谈开了,先是叙旧,也都想起老头子的好处来,老头子指点几位说:老子也不指望你们将来能混进省里,只要平平安安就好,老翟你这人还是改不了处事太小心的臭毛病,在你的位置上不敢于说话,趁早换个地方,上统战部比较合适,别想着组织部长的位子了,那位置是好好先生玩不转的;再说说你萧秘书长吧,也是个老同志了,脑子咋就没笔杆子灵活呢?你当初跟一个小修车厂老板凑哪门子热乎哪?就因为他婆娘风骚吗?好吗?财色双丰收了?不见得吧,我看是色字当头,结果可好,让人家揭疤了,混到今天你应该知道,细风小雨的儿更容易让人翻船的,因为你船板早腐烂了,窟窿不大,可给人重力踩上一脚就塌了,话又说回来,就算你把全市机关小车使唤到那里,能给你多大好处,给人家揪住小辫子了吧?
老头子今天在酒桌上的话特多,有种过嘴瘾的架势,也难怪,成日耗在人大闷得太久,这回碰到党政部门的同志,自然要操练一番久违的官话儿,深刻剖析起来,恨铁不成钢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这个局外人也领会了老头子的讲话精神。老萧差点在“修车厂”被报废支解,那个不知名的赌徒就是老姘头的前夫。能叫公安充当“醉翁之意”的幕后人一定来头不小,他老萧也就是跟自己的主管副市长有些个人纠葛,这次怎么会惊动汪局,要把一个小小的赌博案办成铁案,甚至于准备移送检察院呢?这幕后的操盘手到底是谁?也只有在座的头儿们知道了,但对方顺藤摸瓜的思路还是清晰的:赌徒——秘书长——?这“?”号很笨重,如同脚镣,叫人不寒而栗。老头子亲自出马,就是要挣脱那脚镣,将“?”号扼杀在摇篮里,停止晕眼的摆幅。